世界與個人的連結:《料理風土》選摘(1)

安塔托利亞農地上乾枯的小麥田。(資料照,Daniel S. Y. Ceng攝)

二〇二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清晨,俄羅斯在烏克蘭的哈爾科夫炸彈砲擊,下午去散步,看見人行道曬滿了蘿蔔乾;世界和個人連結,莫過於一九一四年八月二日的卡夫卡日記:「德國向俄國宣戰。下午去上游泳課。」二十一世紀之後,很常引用這一行字,FB動態回顧八年前五月的一天也跳出這則日記,那是俄羅斯佔領克里米亞半島後,世界不以為意之時;若無閒事,五月初夏時節,可以開始挖桂竹筍。

俄羅斯平原是世界糧倉,烏克蘭與俄羅斯都是原物料供應大國,兩國的小麥供應量佔世界三分之一,葵花籽油高達八成都來自於此,還有大麥等各種雜糧作物輸出供應全球。戰爭發生兩週後,各地麵包店在預期中應聲喊漲,臺式早餐店的燒餅饅頭和總匯三明治,饅頭已無法買十送一,吐司夾蛋漲五塊,每樣用料都要謹慎小心計算成本,世界因為一場戰爭吞下不知所謂。

或許物資匱乏醞釀已久找到漲價契機,在戰爭之前有武漢肺炎(covid-19)持續擾亂等不到結束的一天,另一個持續的、累積更久的,自二十一世紀初起,就不斷以重大自然災害提醒人類的聖嬰現象、颶風、森林火災、乾旱等激烈氣候,告訴我們地球暖化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已經危及人類在這個星球的生存,糧食危機最先遭殃受苦的人類是農民,面對提供人類食物的地球環境崩潰,無法可施並遭受生存威脅,沒有農民就沒有食材,以風土條件創造的地方飲食,是否可以存續?

2021年7月21日,俄羅斯農民正在收割小麥(美聯社)
2021年7月21日,俄羅斯農民正在收割小麥。(資料照,美聯社)

正在發生的世界是寫作這本書的前提,也是動力——活在當下是什麼感覺,我生活的這個地方是怎樣一個地方,它如何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讓人吃到美味或者難以下嚥,成了追索答案的初衷。再說遠一點,必須回到二〇一一年四月一日,好似在沼澤上漫舞的春天,跟著一百年前的醫生文學家賴和和臺灣第一位醫學博士杜聰明的路徑走一遍,於我而言,這是有意識地認識家鄉的開始,是我的臺灣風土啟蒙。

《跟著賴和去壯遊》是客家電視臺製作,林靖傑導演的紀錄片,當時的台長徐青雲找我參與這部片,超過一年的時間沈浸在這條路線上——沿著臺三線的起點(忠孝西路中山南路口)走到南庄峨嵋交界的獅頭山轉彎沿中港溪而下到竹南,順著現在的臺六十一號公路走到彰化——這條賴和在臺北總督府醫學校(現今臺大醫學院的前身)就讀第一年,寒假回家過年的路線。

若用幾何圖形來看,以三條線構成,它們是舊稱內山公路、中港溪與臺灣西海岸線,線條畫起來看似一張椅子,椅背是雪山山脈、坐墊是丘陵流域,腳踏後龍溪口到大肚溪口。紀錄片真正拍攝的時間只有一週,但從那時起至今十年的時間裡,只要跟這個旅途有關的任何訊息,都能奪走我的目光。 (相關報導: 從能源、原料到糧食,其需求與缺口都足以撼動市場:《中國大掠奪》選摘(4) 更多文章

動筆寫這本書時,並沒有意識到跟這部紀錄片有什麼關聯,直到快寫完,朋友問起《料理風土》寫哪裡,是啊,寫哪裡,我的家鄉在哪,我的鄉親吃些什麼怎麼吃,該如何介紹自己日常吃的食物,被稱作客家菜的地方料理,如何介紹家鄉獅頭山腳下中港溪旁逶迤到臺灣海峽的淺山丘陵及其流域,閩客移民最初上岸的地方。我的生活圈從臺北移動到頭份,被整條雪山山脈包圍,好天氣時,每天一早在浴室就可以跟加里山說哈囉,這般廣邈讓人不能三兩句說清楚,就像我無法簡單的描述,梅干扣肉應該不是客家人的說法,至少不是臺灣客家人的語言,而是借用他人的用語創造出來的客家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