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台灣政、學界之中,「脫中入北」被高聲倡議,彷彿成了一帖解決台灣經濟安全、產業升級與國際定位的萬靈藥。但我們不禁要問:真有這麼簡單嗎?
先從基本邏輯開始問起──把中國視為風險,把北方民主富裕國家視為保障,這種非黑即白的思維模式,是戰略思考還是情緒投射?難道全球經濟的複雜性,可以簡化成一場「選邊站」的比賽?說穿了,這種敘事就像宣傳手冊,把北方國家包裝成高尚樂土,把與中國的經貿往來視為犯罪現場,令人懷疑這是經濟規劃,還是地緣政治的意識形態傳教?
再者,台灣「入北」的對象,包括美國、歐盟、日本等國,真的像我們想像中那樣敞開雙臂、熱情迎接嗎?別忘了,美國的「重返製造」口號,其實更像「關起門來自己玩」;歐盟的碳關稅與綠色新政,看似環保,實則為自家產業鋪路設障。說是歡迎你加入全球供應鏈重組,實則可能讓你付出更高的進入門檻與遵從成本。「入北」真是黃金通道?還是你花大錢買了一張進場門票,最後卻被安排坐在場外?
我們再問:如果中國這麼危險,那為什麼這些「北方先進國」還深度參與其市場?蘋果、特斯拉、英特爾、BMW,全都在中國有投資、有營收、有未來布局。難道只有台灣需要潔身自好,成為全世界唯一的「道德純潔供應鏈」?如果這不是天真,那就是自我設限。
至於把《勃蘭特報告》奉為政策根據,也令人啼笑皆非。這份報告寫於冷戰尾聲,當時的世界還是一分為二的工業北與原料南。今日全球早已碎片化,供應鏈是網絡而非線性。中國是南方?但它同時是電動車技術領先者、AI強國與全球出口冠軍。印度是南方?它的新創產值已擠進全球前列。再問一次:我們真還能用一條畫在1980年的「布蘭特線」( 西德總理威利・勃蘭特(Willy Brandt),針對全球經濟結構性提出報告,被廣泛稱為《勃蘭特報告》) ,來劃分2020年代的世界嗎?這不是智識懶惰,那什麼才是?
更有趣的是,當「入北」被神聖化成產業升級的門票,「新南向」則變成了配菜──可以做做形象、裝點門面,但千萬別太認真依賴。問題是,東協十國、印度、甚至中東與非洲,正逐步崛起為全球經濟成長的新引擎。台灣若真想分散風險,為何不認真投資這些市場?為何不在新興國家中找尋新的技術合作與價值鏈角色?還是我們只願意與「看起來像我們」的國家打交道?那麼,「全球化」三個字是不是只剩口號?
最後,我們不得不問:如果「脫中入北」如此正確無誤,為何它仍需要這麼多政策宣傳與補貼動員?真正有效的戰略,企業應該自動擁抱,不需要政治動員。當政策需要一再被強調其「理性」與「非意識形態」,會不會恰好透露了它內在邏輯的脆弱?是不是我們根本不是在追求風險分散,而是在構築一個政治正確的經濟幻境?
脫中入北,究竟是去風險,還是去理性?
如果台灣真的要在全球經濟中找尋穩健角色,或許比起「擁北拒中」,更該思考如何「以中為橋」、「向南深耕」、「與北對話」。多元布局、靈活應變、避開簡化論述與二分法的陷阱,才是真正符合我們利益的長遠戰略。
若「脫中入北」真是無可爭辯的正確選擇,為何政府與產業界推動多年,至今仍需強力宣傳與補貼誘因?一項真正符合利益的政策,應該是自然而然受企業與社會支持,而非靠著塑造敵意與恐懼來獲取認同。台灣的未來,應建立在開放、多元與務實的對外策略之上,而非片面壓縮自身空間,幻想以切割換取榮光。
最後,將「脫中入北」神聖化為唯一出路,不但可能陷台灣於國際現實的誤判中,也忽略了真正的戰略智慧應來自彈性應變與多邊布局。台灣若一頭熱投入北方懷抱,卻無視南方機會與中間地帶的轉圜空間,恐怕最終成為戰略競爭的工具,而非自信自主的參與者。與其擁抱單一路線,不如用批判眼光拆解神話,尋求真正有利台灣長遠發展的多元解答。 (相關報導: 賴清德稱「布局全球包括中國」 郭正亮:把中國當敵對勢力還做生意?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管理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