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已持續三年之久。國際制裁、政治威脅、對戰爭後果的恐懼,甚至戰爭給俄軍自身帶來的傷亡都未能令俄羅斯停止侵略的腳步。相反,戰場上的每一次失敗都促使俄羅斯尋找新的戰術,而非放棄戰爭。
在近三年的時間裡,我目睹了俄羅斯軍隊的變化,戰場的變化,以及烏克蘭軍隊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中適應戰爭——就像一個被投放到敵對環境中的有機活體,烏克蘭軍隊不僅學會了如何在這種環境中生存,還借助最先進的技術,使戰場環境朝著有利於己方的方向轉變。但在這場戰爭中,有一樣沒有任何技術能夠取代——步兵,不顧疲勞、痛苦和恐懼,堅守祖國的步兵。
從步槍到無人機
人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踏上前線的感受。大地在腳下震動,空氣被爆炸撕裂,燃燒的房屋噼啪作響,炮彈碎片呼嘯而過,遠方傳來慘叫聲。那一刻,我第一次真正體驗到戰爭的本質——混亂、無情。
我仍記得最初的槍聲——短而急促,穿透樹枝、擊中金屬 – 同時被不斷擊穿的還有現實本身。燃燒味和火藥味彌滿胸腔,甚至嘴裡都能嘗到苦澀的硫磺味,仿佛數十個煙花同時爆炸。當然毫無慶祝可言,有的只是戰爭的苦澀現實。
我的軍旅生涯始於空降旅偵察排,我曾參與解放赫爾松和尼古拉耶夫地區的戰鬥,並在頓涅茨克和扎波羅熱地區作戰。起初,我們為每一個陣地而戰,到後來隨著戰事推進,戰鬥逐漸擴展到城市的每個角落,我們開始為每一條街道、每一片廢墟拼死廝殺,這些城市在炮火和空襲中已滿目瘡痍。
受傷後,經歷數月的康復治療,我被調往無線電電子偵察部隊。現在,我的武器不再是機槍,而是信息。我們通過無線電信號分析敵軍動向、指揮部位置、無人機活動及其電子戰系統。
就在我的軍旅生涯發生轉變的同時,戰爭本身也在變化。戰場上出現了一個新的制勝因素——配備攝像頭、由操作員操控的FPV(First-person view第一人稱視角)無人機。最初,這類無人機被視為一種不得已的臨時解決方案,是為彌補烏克蘭炮彈不足而進行的嘗試。但如今,這種FPV無人機已成為能夠對目標進行精確打擊的武器。戰壕、掩體、裝甲車輛——一切都是無人機的攻擊目標。這成了一場飛行員間的較量,誰能更快發現、鎖定並摧毀敵人?
但無人機技術的發展也帶來了一個新挑戰——與無人機作戰。電子戰 – 即對無線電信號干擾,正以驚人的速度發展。這也迫使FPV無人機操作員不斷調整頻率、優化通信算法,並研發新的操控方式。在戰場上,技術優勢從來都是短暫的,程序員和工程師必須日復一日地不斷改進。
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
然而,所有技術進步都無法解決最核心的問題——在前線持續作戰的士兵的身心在達到極限後如何恢復。三年戰爭下來,烏軍的步兵輪換已成為極其嚴峻的問題。士兵往往要在前線等待數周,甚至數月,疲憊不堪地等待換防。他們的警覺性和戰鬥意志在等待中被逐漸削弱,長期的失眠使意識變得模糊,身體因缺乏食物和水分而日漸虛弱。在這種狀態下,人已經無法思考或分析,只能依靠本能做出反應,或機械地執行命令。 (相關報導: 沈旭暉專欄:炮打司令部、打倒「走深層政府路線的當權派」ㄧ川普的文化大革命 | 更多文章 )
許多士兵已戰鬥了數月乃至數年,卻始終沒有機會哪怕只是短暫地回歸正常生活。哪怕只休整幾天,也能讓他們恢復體力,以更充沛的精力重返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