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27日到29日，位於南加州聖地牙哥的米拉瑪陸戰隊航空站（Marine Corps Air Station Miramar）展開為期三天的營區開放活動，吸引來自全球的航空迷共襄盛舉。而米拉瑪知名度之所以如此之高，則與阿湯哥（Tom Cruise）主演的《捍衛戰士》（Top Gun）系列電影有密切關係，因為兩部電影都是以米拉瑪航空站為主要背景。
當美國海軍戰鬥機武器學校（United States Navy Fighter Weapons School）於1969年成立之初，為海軍戰鬥機飛行員提供空戰模擬訓練的時候，米拉瑪確實是「捍衛戰士」的基地，外號為「美國戰鬥機小鎮」（Fightertown USA）。只是從90年代起，米拉瑪海軍航空站（Naval Air Station Miramar）為美軍陸戰隊接管，更名為米拉瑪陸戰隊航空站（Marine Corps Air Station Miramar）。
降編為美國海軍戰鬥攻擊機教官計劃（United States Navy Strike Fighter Tactics Instructor program）的「捍衛戰士」，則往東移到內華達州的法隆海軍航空站（Naval Air Station Fallon）。因此在續集於2022年上映時，「捍衛戰士」早已不在米拉瑪，但是這座陸戰隊飛行基地與阿湯哥的關係，卻也永遠留在全球航空迷心目中。
馬上雙十國慶要到了，這次筆者前往米拉瑪基地，除了體驗大黃蜂戰機臨空的快感，也想從駐防米拉瑪的陸戰隊第3航空聯隊當中找尋與中華民國或者當今兩岸有關的歷史小故事。成立於1943年的第3陸戰隊航空聯隊在二戰時雖以對日作戰為主，戰後也參與過對日本的佔領任務，而且還參加過越戰，卻沒有進駐過中國大陸或者台灣。
在這樣的情況下，第3陸戰隊航空聯隊是要如何與中華民國，或者今日的台灣有關係？事實上由於在過去80多年的時間裡大量涉及太平洋的作戰任務與軍事部署，且參加過對日本還有中共的軍事行動，其實第3陸戰隊航空聯隊還真的跟中華民國大有淵源，更何況誰說參加本次營區開放的只有陸戰隊第3航空聯隊的附屬單位？
黑羊中隊的飛虎隊長
本屆營區開放共有四架陸戰隊最先進的F-35參展，三架為具備垂直降落功能的F-35B，一架則是與海軍同型號的F-35C。其中一架F-35B隸屬陸戰隊第214戰鬥攻擊機中隊，外號「黑羊中隊」（Black Sheep Squadron）。以F4U海盜式戰機為主力，「黑羊中隊」戰時的主戰場位於西南太平洋的瓜達康納爾與索羅門群島，能跟中國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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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戰時出任「黑羊中隊」中隊長的波因頓（Gregory "Pappy" Boyington）上校，在加入「黑羊中隊」以前曾參加過中華民國空軍美籍志願大隊，也就是國人所熟知的「飛虎隊」（The Flying Tigers）。他在「黑羊中隊」表現英勇，往往身先士卒帶領手下與零式戰鬥機交鋒，共取得擊落敵機22架的紀錄，還為此獲得美軍最高等級的「榮譽勳章」（Medal of Honor）。
波因頓雖然是猛將一位，但卻如同張飛一樣有酗酒以及紀律不良的問題。他在1941年與中央飛機製造廠簽約來華助戰的一大關鍵原因，就是為了逃避陸戰隊對他的軍法審判。而波因頓在來到中國後，言行卻仍爭議不斷，得罪了包括陳納德（Claire L. Chennault）將軍在內的廣大隊上弟兄，甚至還在駕機做危險動作對視察志願隊的蔣委員長和夫人惡作劇。
他徹底激怒了陳納德與希爾（David L. Hill）等飛虎英雄，最後被不名譽開除了「飛虎隊」。波因頓聲稱在中華民國空軍服役時擊落敵機六架，但「飛虎隊」很不客氣只承認他打下兩架，這導致他的總戰果從28架減少到24架，因此他在回憶錄中對陳納德還有「飛虎隊」評價極低，對中華民國的論述也就友善不到哪去了。
儘管如此，仍不能否認他作戰勇猛，還為此在1944年1月3日遭擊落，並且於日軍中遭虐待直到日本投降為止的壯烈事跡。提到二戰美軍王牌飛行員當中，最具爭議的一定是他，同時兼具猛將與惡棍的形象。無論如何，他都曾經是中華民國空軍的一份子，所以當我們看到第214戰鬥攻擊機中隊的時候多少都有親切感的。
第211中隊販售臂章的攤位，可見到與威克島戰役相關的臂章設計。（作者提供）
被中共營救過的韓戰英雄
同樣是裝備F-35B的陸戰隊單位，第211戰鬥攻擊中隊沒派戰機參加本屆營區開放，卻有到現場擺攤出售臂章。而外號「復仇者」（Avenger）的第211中隊，在太平洋戰爭爆發之際派出12架F4F固守威克島，最終仍因寡不敵眾而被擊敗。其中一位名叫金尼（John F. Kinney）的飛行少尉，在威克島淪陷後被送往上海江灣集中營過上三年生不如死的生活。
直到1945年5月10日，金尼少尉利用日軍將戰俘轉往滿洲國奉天戰俘營的機會，跟著另外三名陸戰隊戰俘與一位前「飛虎隊」隊員一起跳火車脫逃。在日軍與華北綏靖軍天羅地網的搜捕下，金尼等人躲藏了47天才為中共領導的8路軍所救下，這讓他對毛澤東非常感謝。沒有想到很快的，隨著日本投降以及陸戰隊出兵協助國軍接收華北，金尼很快就與他的恩人站到了對立面。
原來陸戰隊第1師與第6師在接收河北、山東的過程中，多次與8路軍爆發衝突。每當共軍以優勢兵力包圍陸戰隊時，包括第211中隊在內的陸戰隊飛行部隊甚至還要出動F4U戰鬥機威嚇地面的共軍，方能協助陸戰隊脫困。而金尼本人，則在韓戰爆發後被派往南北韓交際處的文山基地，擔任陸戰隊第1航空聯隊第12大隊的中校作戰官。
此刻美國與中共已全面交惡，金尼中校親自駕駛陸戰隊的F9F黑豹戰鬥機在鴨綠江空域與蘇聯、中共還有北韓的MiG-15交火。他在與中共的空中交鋒中毫不手軟，也因為果決的表現獲得銀星勳章、功勳勳章及卓越飛行勳章的表揚。直到1959年，見證了美國與中共從合作走向對抗的金尼才以陸戰隊准將軍階退役，並於美國與中共關係正常化後的2006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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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由金尼擔任過作戰官的第12航空大隊，目前仍駐防於日本岩國為基地監控試圖將兵力投射到西太平洋的中共海空軍。隸屬第12航空大隊，同樣裝備F-35B的第121中隊，過去曾數次參加新加坡航展，同樣是為了向中共展現實力。這次他們也與第211中隊一起到米拉瑪來擺攤，默默的向參加營區開放的民眾訴說著金尼將軍與中國的恩恩怨怨。
傳承飛行表演中的野馬機，採用緬甸戰場第1航空突擊大隊塗裝。（Tom H. Lee拍攝）
傳承飛行背後的中美情
然後讓我們把焦點轉移到營區開放的空中展示，美國空軍派出了F-22A猛禽式戰鬥機一架，與二戰時的經典名機P-51B野馬式戰鬥機伴飛，進行經典的傳承飛行（Heritage Flight）演出。這架野馬機採用的是二戰末期緬甸戰場第1航空突擊大隊塗裝，該大隊以支援英軍對緬甸叢林中的日軍據點進行空中滲透為主要任務，與在滇緬作戰的國軍無直接淵源。
可是擔任第1航空突擊大隊首任副大隊長的艾利森（John R. Alison）准將卻與中華民國大有淵源。原來在指揮第1航空突擊大隊以前，艾利森曾在中國戰場的美軍第23戰鬥機大隊服務，並擔任過第75中隊的隊長，也是廣義上「飛虎隊」的一份子。他在中國戰場上創下擊落日機七架的紀錄，是為不折不扣的王牌飛行員。
除協助國府奪回制空權，艾利森還負責培訓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甚至帶領他們出任務。而在1943年5月31日，當艾利森率領中華民國空軍第4大隊掩護第308轟炸機大隊的B-24空襲宜昌，支援胡璉將軍固守石牌要塞時，他駕駛的P-40K尾舵不幸遭敵機擊傷，在這危急的時刻，是中華民國空軍第23中隊飛行員臧錫蘭緊急趕來支援，擊落了艾利森後方的敵機救了他一命。
臧錫蘭的義舉，不只讓盟軍有了一位成功將9,000名英軍特戰部隊空運到緬甸叢林裡反擊日軍的出色幕僚人員，後來艾利森還將他在東南亞的經驗帶往歐洲戰場，促成諾曼第登陸的勝利。艾利森永遠感謝臧錫蘭的營救，不忘中華民國的恩惠，後來還以諾斯洛普（Northrop）副總裁的身份協助中華民國在台生產F-5E/F中正式戰機，是另外一段如今已為國人所淡忘的中美情誼。
第323中隊的F/A-18C戰機，同型機曾來台降落過。（作者提供）
「九二四空戰」幕後功臣
而各派F/A-18C型與D型參加靜態展示，隸屬陸戰隊第3航空聯隊第11戰鬥機大隊的陸戰隊第323中隊，其實也與中華民國有深厚的歷史淵源。外號「死亡響尾蛇」的第323中隊在二戰時已經存在，但因為主要負責太平洋戰場的對日作戰，也沒有在日本投降時協助國府接收華北，所以要等到政府遷台後才與中華民國空軍建立起關係。
在1958年台海危機時，裝備海軍版軍刀機FJ-4B的「死亡響尾蛇」曾經被派往台灣，協助新竹基地的中華民國空軍第11戰鬥機大隊第44中隊飛行員換裝GAR-8響尾蛇飛彈。靠著這批飛彈，第44中隊的F-86F軍刀機在「九二四空戰」中創下最早以響尾蛇空對空飛彈擊落敵機的紀錄，第323中隊也得以成為台海戰役勝利的幕後功臣。
FJ-4B戰鬥機甚至在砲戰期間負責台灣與澎湖領空的安全，讓在金馬以及大陸上空作戰的中華民國空軍毫無後顧之憂，是穩定台海的關鍵力量。而他們與中華民國的關係其實並沒有隨著兩岸關係穩定以及中美斷交結束。因為在馬英九執政時代的2015年4月1日，同樣有兩架「死亡響尾蛇」的F/A-18C型大黃蜂降落到台南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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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會發生這起事件，是因為編號404的大黃蜂在巴士海峽演訓時發生機件故障，才在另外一架410號機陪同下降落台南空軍基地。之所以選台南空軍基地降落，是因為自冷戰時代以來就負責維修美國軍機的亞洲航空（Air Asia）就在當地，因而選擇降落南台灣。而為了避免刺激中共，兩架大黃蜂在台灣的行程非常低調。
陸戰隊派遣維修人員搭乘KC-130來台維修故障的404號戰機。待故障排除後，兩架超級大黃蜂與KC-130都在4月3日離台，結束了一段發生於中美斷交後的中美聯合小故事。這也代表著陸戰隊航空隊，乃至於整個美軍航空部隊與中華民國的淵源還處於現在進行式，隨時會在台海現狀遭破壞時被再度啟動。
第194中隊的F-15C，現身米拉瑪營區開放。（作者提供）
以中共為假想敵
整體看下來，我們不難發現過去80年來，美軍無論是陸戰隊還是空軍多以中華民國空軍為盟友，並且以中國人民解放軍航空兵為敵人。這個景象在美國與中共1979年建交後有被大幅淡化，讓「飛虎隊」老兵與金尼准將等與中共敵對過的美國英雄有機會與對岸交流。可是對現役美軍飛行單位而言，共軍始終被視為潛在的假想敵之一。
例如這次派出四架F-15C鷹式戰機參展的第144聯隊第194中隊，外號為「獅鷲」（Griffins），他們並不屬於美國空軍，而是加州空中國民兵。可儘管如此，他們的守備範圍並不止於加州，曾在2018年被派往烏克蘭參加北約主導的多國聯合演訓。在訓練方面，他們曾多次與「捍衛戰士」交手，技術完全不輸正規的美國空軍單位。
位於美國西岸的加州，距離台灣海峽其實就隔了一道太平洋，是段不近也不遠的距離，因次第194中隊還是很有可能被投入到台海衝突中的。這次他們就以中共人民解放軍航空兵的紅黃色系為基礎，搭配鐮刀斧頭旗與Su-27戰機以及「丹空」兩個中文字設計了假想敵臂章。「丹空」兩字由英文直接翻譯過來，是指「紅色天空」（Red Air）。
可見即便與中華民國沒有外交關係，也廢除了《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美國空軍與國民兵仍無時無刻在準備因應中共武力犯台的可能性。透過參觀本次營區開放，我們雖然看到美軍在歷史上不總是與共軍處於敵對狀態，可意識形態上的差距讓雙方始終無法走到一起，哪怕是曾被中共救助的美國飛行員，到了韓戰都成為了中共的敵人。
第194中隊設計的「丹空」假想敵臂章。（作者提供）
反觀中華民國空軍，無論與美國空軍、海軍航空隊還是陸戰隊航空隊都有深厚的歷史淵源，無論在二戰還是冷戰都為了共同的目標攜手奮鬥。未來就連由美國各州政府主導的空中國民兵，都有可能成為與中華民國空軍並肩作戰的盟友，讓筆者覺得這次開兩小時車到聖地牙哥不虛此行，也希望未來能繼續透過類似活動向台灣讀者們介紹更多中美聯合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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