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夏宜樓》小說描述一位書生瞿佶,在街肆上買西洋千里鏡。他登塔試眺,照見一位美女名叫嫻嫻,居處夏宜樓,容貌端莊過人,決計娶為妻。千里鏡打破男女空間區隔的藩籬,結局為「吉人既占花王,又收盡了群芳眾豔」。李漁是明末清初的文人,在那時代已經有西方傳教士引進洋貨到中國來,所以他是第一位把望遠鏡寫入小說的文人。
到十八世紀,《紅樓夢》小說中出現的西洋器物更多,該書描述劉姥姥進大觀園,見到自鳴鐘「只聽得當的一聲,又若金鐘銅磬一般,不防倒唬的一展眼。」賈府的大時鐘、大鏡子,婦女穿著毛皮服飾或使用瑪瑙、鼻煙壺等物品都是洋貨。然而,《紅樓夢》和清宮的洋貨比起來,又顯得小巫見大巫。清宮有粵海關大量採辦洋貨,乍浦港進口的日本洋銅和各種東洋器皿等,還有恰克圖俄羅斯進的毛皮、紡織品等。這些進口的毛皮、毛織品、珊瑚、銅、錫、鉛、玻璃、紫檀木、洋氊數量,令人嘆為觀止,可見清人對西方舶來品的興趣值得深入探討。
經由貿易數量的變化來觀察洋貨影響人們生活的品味,這是近年來中西學者關注的焦點。彭慕蘭(Pomeranz Kenneth)《大分流》(The Great Divergence)討論歐洲和中國的奢侈消費,如糖、絲、棉產量影響城市居民的品味。此外,西洋的眼鏡、飾品、毛皮與食品魚翅、燕窩等舶來品也在中國迅速的成長。彭慕蘭認為中國人對西方進口的舶來品除了燕窩之外,對其他商品興趣不大。
康無為(Harold Kahn)曾提到:「十八世紀的北京在生活方式或服飾上,並未模仿外人,也沒做過什麼調適,不像八世紀長安那樣,深受唐帝國外緣的突厥和波斯人的風格與貨物的影響」。
韓格理(Gary G. Hamilton)討論十九世紀俄國接受了大量的西方貨品,其接受原因是因這些貨品是歐洲製造的,特別是法國製造的。然而,親法分子掌握俄國後,就把這些西方商品留給俄國的貴族及其家臣使用。菁英分子有意藉著把這種貨品集中於君主,特別是凱薩琳大帝,以形成一種消費模式。南美的菁英分子也使用大量的西方貨品,菁英分子也是政治領袖,他們保有極大的優異性特點,作為維持他們的領導權的手段之一。在印度使用西方貨品是特殊分子,例如有知識的行政人員及商人等。如此看來,西方社會中菁英地位群體比較容易接受西方商品。
至於中國人基於文化的優越性,菁英分子不喜歡所有的外國人及外國製的貨品。然而,十九世紀中國處於內憂外患時期,統治階層與文武官員等都倡導簡約,而十八世紀盛清時期,皇帝宮廷生活無不奢靡鋪張,洋貨充斥宮廷。洋貨成為清朝帝國統治的利器,賞賜蒙古王公、西藏喇嘛等,締造太平盛世,不能忽視它的重要性。西洋物品在宮廷大量使用,北京內城是旗人居住的地方,城內的東西兩廟,東城的隆福寺和西城的護國寺,一日能消耗百萬錢,消費者極盡所能的購買洋貨。 (相關報導: 觀點投書:中西文化差異下的萬聖節V.S鬼月 | 更多文章 )
筆者閱讀清人筆記,特別是《北京竹枝詞》提到乾嘉時期洋貨充斥北京,如大小絨、嗶嘰、羽紗、紫檀、火石,及所製時辰鐘表等物,精巧絕倫。十八世紀朝鮮王國每年派使臣到北京朝覲,許多使臣的日記都提到北京繁華且奢侈景象。如朴趾源(1737-1805)於《熱河日記》載隆福寺:「階墄玉欄所布掛,皆龍鳳氈罽,而衣披墻壁者,盡是法書名畫。⋯⋯前年李懋官遊此寺,值市日,逢內閣學士嵩貴,自選一狐裘,挈領披拂,口向風吹氅,較身長短,手揣銀交易,大駭之。⋯⋯然今吾歷訪賣買者,皆吳中名士,⋯⋯其所覓物,類多古董彝鼎、新刻書冊、法書名畫、朝衣朝珠、香囊眼鏡。⋯⋯以中國人人能有精鑒雅賞也。」李德懋看到嵩貴在廟會市集購買高級狐裘,大為驚訝。朴趾源到北京正逢乾隆四十五年(1780)皇帝七十大壽,當時的隆福寺所賣皆氈罽、書畫、古董、朝珠、香囊眼鏡、狐裘貂帽等。嘉慶朝禮親王昭槤《嘯亭雜錄.續錄》載:「乾隆末,和相當權,最尚奢華,凡翰苑部曹名輩,無不美麗自喜,衣褂袍褶,式皆內裁。其衣冠敝陋,悃愊無華者,人皆視為棄物。」官員衣褂袍褶必稱宮樣,爭尙奢華,說明宮廷帶動時尚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