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經濟崩潰》學校教育幾乎停擺 4成老師翹班、1/4青少年未註冊入學

今年14歲的瑪麗亞（Arias Maria），將書本收拾進書包，抓了一根香蕉，準備在學校和弟妹分食，然後出發去上學。她穿過窄到連計程車都不來的小巷弄，快步走路上學，但她心裡想的不是今天上課的主題，而是老師到底會不會來？

戴上耳環的瑪麗亞（Arias Maria）準備出門上學。（美聯社）

果不其然，趕到學校後她發現，7點的美術課取消了，因為老師請病假。接下來的歷史課也停課，而體育老師幾周前被槍殺，體育課當然也沒了。下午時，她的西班牙文老師收一收作業後，就要求學生回家，以免超過黑道所設下的宵禁時間。「這就像個陷阱。」瑪麗亞坐在校門口的芒果樹蔭下，她說：「你每天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裡，連續好幾個小時乾等著。但是你還是必須來，因為這是唯一的出路。」

瑪麗亞（Arias Maria）在等老師來上課時，跟同學聊了起來。瑪麗亞頗富哲理地抱怨：「這根本是個陷阱。你冒著生命風險跑來上課（她的學校附近暴力事件日益增多），卻只能空等。你必須得持續這麼做，因為這是唯一的出路。」（美聯社）

委內瑞拉的經濟危機及猖獗的犯罪，讓曾有一線希望的教育系統，即將崩壞，像瑪麗亞這樣的窮學生，連上學都有困難。從聖誕節至今，委內瑞拉的學校已經停課至少16天，周五則是為了因應能源危機，已經固定不上課。

油價下跌 學生被迫失學

委內瑞拉是個年輕的國家，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在15歲以下，而幾年前，委內瑞拉的教育曾是南美洲最好的。前任總統查維茲（Hugo Chávez）的社會主義革命中，他最強調的便是教育，他利用油價上漲所帶來的財富，訓練更多教師，甚至開始發放免費的筆記型電腦。政府將瑪麗亞的學校重新整修，也蓋了新的餐廳。

一位委內瑞拉的中學生正在使用學校發的筆記型電腦。（美聯社）

委內瑞拉的學生們在樓梯間閒聊，因為她們的老師沒有出現。（美聯社）

但就在短短幾年內，所有教育界的進展都付之一炬。油價下跌，加上糟糕的經濟決策火上加油，委內瑞拉幾近崩潰，國內7百萬個公立學校學生，也失去教育機會。每年輟學的人數已經翻倍，有25％的青少年都沒有註冊入學，許多專業人才已經逃出委內瑞拉，因此教室也不見教師身影。瑪麗亞的學校位於首都卡拉卡斯（Caracas）和一個貧民窟的中間，在卡拉卡斯城外，食物及水電缺乏的問題更為嚴重，大部分學校一次會連續停課好幾周。

委內瑞拉的學生在走廊上玩起撲克牌。不是因為現在是下課時間，而是因為他們的老師沒有來上課。委內瑞拉有4成老師沒去上班。（美聯社）

瑪麗亞熱愛讀書，又很愛說話，因此同學都戲稱她是「維基百科」（Wikipedia），她的夢想是成為會計師，並搬到巴黎工作，父母也相當支持她讀書，一舉買了12本筆記本給她，但是9個月後，這些筆記本卻仍然空白。

教師排隊領物資 被迫停課

瑪麗亞的英文課變成連續兩小時的下課時間，她的妹妹也沒有數學課可上。她的會計老師古比安（Betty Cubillan）已經失蹤將近兩周，有天下午她突然現身校園中，卻只是改了一些作業，課堂上瑪麗亞用手機計算數學題，她的同學們則是趴在桌上。古比安說她盡量到學校上課，但每個月只有約新台幣1000元可以花用，因此她必須去排隊領物資。古比安說：「如果我不去排隊，就沒飯吃。誰能幫我排隊？」

一位委內瑞拉的中學生趴在空教室裡睡覺。（美聯社）

根據「委內瑞拉教師聯盟」（Venezuela Teacher's Federation），為了在卡拉卡斯排隊領取食物及物資，有40％的教師會因此停課，連校長波拉斯（Helena Porras）都曾要求學校附近的超市，允許教師插隊。波拉斯的學校甚至傳出，有教師開始開賣「好成績」給學生，讓學生可以去買食物，波拉斯責罵教師的行為，但是委內瑞拉的犯罪率甚高，這種行為層出不窮。

上學超危險 搶劫層出不窮

上學途中，瑪麗亞必須防範搶劫等犯罪。有一天，瑪麗亞在公車上目睹，一位男乘客持槍抵住女乘客的脖子，要她交出結婚戒指。又有另一次，她必須突然逃往校內，因為街上有義民準備要攻擊一名小偷，而小偷躺在地上，渾身都是血。用鐵門圍住又上了大鎖的校門，讓學校看起來更像是監獄，但是學生們似乎都想要這樣的安全措施。

委內瑞拉首都卡拉卡斯的這間中學教室已經破敗不堪，教室裡沒有課桌椅，只有被拆下來的門板與尿液。（美聯社）

然而，搶匪仍有辦法闖入學校，有時學生甚至必須防範自己的同學。學校經常傳出，有學生向搶匪供出自己的同學，告訴搶匪別的孩子身上有貴重物品，以保自身安全。有一次，瑪麗亞看到似曾相識的年輕男搶匪，男孩舉槍要求學生交出手機，瑪麗亞懷疑，那個男孩根本是她妹妹的同學。「我每天都很害怕，心臟快從喉嚨跳出來了。」瑪麗亞沮喪地說：「天啊，我以為學校應該要是安全的地方。」

教材缺乏 學生上學餓昏

除了危險，學校也根本沒教材可用。化學課時，學生無法做實驗，因為沒有材料。而新蓋好的餐廳也未曾使用，因為沒有食物或瓦斯，瑪麗亞與同學們午餐時經常喝水充飢。瑪麗亞的校園裡有好多同學因為挨餓而昏厥，學校通知這些家長不要讓孩子來上學，因為學校裡也沒有食物。學校餐廳經常遭搶劫，這個月有學校傳出，搶匪為了搶食物，將學校保全毆打致死。

瑪麗亞（Arias Maria）正在收拾書包準備上學，但是在學校卻等不到老師來上課。（美聯社）

根據國家研究機構「斑哥雅協會」（Foundation Bengoa）調查，學生在家或是在學校都沒有食物可以吃，導致有25％的學生因飢餓而失學。地球科學教師哈斯佩（Berli Jaspe）說：「我有一個學生已經一整年都沒來上學了。」但是他表示學校仍會讓學生及格，因為「國家崩潰不是這些孩子的錯」。

這位委內瑞拉中學生的制服上寫滿了祝福話語，這是委內瑞拉畢業季常見的景象，但他的老師缺課已久，所謂「畢業」也變得沒什麼現實感。（美聯社）

周四是政府規定的物資採買日，因此瑪麗亞經常周四不去上學。有天早上，瑪麗亞的母親請她翹掉美術課，因為社區內有一家超市正在販賣麵粉，但是等瑪麗亞到了超市時，麵粉早就賣完了。接著她衝回學校去參加數學考試，但是到了學校才發現數學老師根本沒來，因為他也去採買食物了。

瑪麗亞（Arias Maria）用同學手機裡的計算機在檢查作業。老師呢？已經一個星期不見人影了。（美聯社）

除了學生，家長自己也面臨很大的挑戰。瑪麗亞的同學伯納（Roberly Bernal），曾被其他孩子威脅要砍她，於是她的父親開始每天陪她走路上學。4月時，她的父親遭指控偷了約新台幣150元，於是遭黑道殺害。伯納感到非常迷失，她的母親希望她能接受心理治療，但學校的兩位輔導老師都在去年退休了。

委內瑞拉的學生在走廊上玩起撲克牌。不是因為現在是下課時間，而是因為他們的老師沒有來上課。委內瑞拉有4成老師沒去上班。（美聯社）

瑪麗亞的母親知道她的孩子們成績下滑，但她無法知道她們退步了多少，因為學校沒有紙能印出成績單。她自己在大學時輟學，她說：「瑪麗亞幾乎每天去上學，但我不知道她是否有改善。」她感嘆：「委內瑞拉一定是做了很糟的事，才會這樣被懲罰。」

瑪麗亞（Arias Maria）的書包，還有封面上有拉丁美洲革命家、委內瑞拉總統肖像西蒙・玻利瓦（Simón Bolívar）肖像的課本。（美聯社）

有天晚上，瑪麗亞沮喪的想著，在卡拉卡斯，最便宜的東西是捷運車票。而且只要買一張票，然後在捷運抵達時，往鐵軌一跳，所有煩惱全都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