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開了一門設計思考的課程。透過這門課,我們規劃了一個「如何解決國小五六年級學童不愛喝水」的原型(prototype)設計專題。透過大學生分組之後,在課堂上40分鐘的設計所產出的各式模型,我們特別找了一所國小做使用者意見的回饋,這些大學生在小學生的教室裡,使出渾身解術,試圖說服這群「潛在客戶」相信他們設計的產品是最能吸引小學生的。其中一組的設計是在學校有喝足夠的水,回家可以玩手機的智慧水壺。顯然,大學生們認為玩手機應該是小學生喜歡的事情,是個好的喝水誘因。然而,小五學童的回應遠比我預期的更多元,例如,有一位說「即使喝完水,也不見得回家就可以玩手機。」,另一位說「玩手機不寫功課怎麼辦?」,更有一位說「喝完水就可以玩手機,那不喝水就不能玩嗎?」
當下,我發現這使用者的意見回饋,雖然是來自11歲小學五年級的學童口中,但對我而言,卻是很大的震撼。對這年紀的小孩,我可以從他們調皮的臉龐讀出,當他說「即使喝完水,也不見得回家就可以玩手機」時,那種對父母親的不信任,以及還不如馬上就可以玩的期待。是,與其等待一個不確定的未來,還不如當下能得到的即時性回饋。這,我們都懂,大人小孩都一樣,這是人性。然而,當我聽到「玩手機不寫功課怎麼辦?」,我意識到,他們年紀雖小,但已經比我們以為的更有判斷力了。當我再聽到「喝完水就可以玩手機,那不喝水就不能玩嗎?」我更驚訝於他們似乎對「利益交換」這樣的想法不認同,已經具備了基本價值判斷的能力。
這堂課,我學到的比我能教得多更多。
這群台灣未來的主人翁讓我想到了今年諾貝爾和平獎這件事情。今年的諾貝爾和平獎頒給衣索比亞總理阿比(Abiy Ahmed),表彰他去年和鄰國厄利垂亞簽訂和平協議,結束多年的邊界衝突,並致力參與國際合作。確實,依據維基百科說明:「根據諾貝爾的遺囑,和平獎的宗旨是表彰「為促進民族國家團結友好、取消或裁減軍備以及為和平會議的組織和宣傳盡到最大努力或作出最大貢獻的人」。」衣索比亞總理阿比在解決區域戰亂衝突的努力與成果,讓他獲獎實至名歸。

與之競爭這個獎項的另一位人選是發起「為氣候罷課」(School strike for the climate或一般稱為Fridays for Future (FFF))的16歲瑞典女孩桑柏格(Greta Thunberg),有人稱她為環保小鬥士。一般的分析是,氣候變遷所導致的問題與衝突,特別是武裝衝突的連結性尚為取得共識。氣候變遷會導致水患等天災,甚至進而引起衝突,然而,與之對應的有效政策尚未建立。而回到諾貝爾遺囑的精神,對於衝突的定義,軍事性的顯然是較符合的。與「地球的衝突」相信當時的諾貝爾是看不到也想不著的。
人在地球上創造了衝突,因此,解決人與人之間的衝突(佔大多數),或提高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如瑪拉拉·尤蘇芙札、劉曉波、穆罕默德.尤努斯、德蕾莎修女等)是和平獎主要頒發的對象。很難想像有一天,人竟然和我們賴以維生的環境站在對立面,成了諾貝爾和平獎的一個選項之一。確實如此,由維基百科可以發現,過去的諾貝爾和平獎是有頒發給這類的對象,包括:2007年的「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遷專門委員會」(IPCC)與美國前副總統高爾,表彰他們在宣導人為氣候變化知識上做出的努力,並為應對這一變化所需要的措施奠定基礎;2004年肯亞的萬加瑞·馬塔伊(Wangari Muta Maathai)表彰她在永續發展、民主與和平領域做出的貢獻;1970年美國的諾曼·布勞格(Norman Ernest Borlaug)表彰其對綠色革命作出的貢獻,對世界糧食生產的深遠影響。
對我而言,桑柏格與高爾的差異,不是有沒有拿諾貝爾獎的差異,而是世代間的差異,桑柏格現象代表的是新世代的覺醒與對當權世代的不信任。這是永續發展真正的關鍵。在不損及未來世代福祉的前提下,去滿足我們現今發展的需求是永續發展的精神。但如何平衡跨世代間的需求,從來都不是容易的問題。就像前面喝水的專題一樣,小朋友的反應是:與其等待一個不確定的未來,還不如當下能得到的即時性回饋。大人小孩都一樣,這是人性。想想,這像不像現在美國聯邦政府看待氣候變遷的政策反應?然而,當我們看到,他們年紀雖小,但已經比我們以為的更有判斷力,他們對「利益交換」這樣的想法不認同,已經具備基本價值判斷的能力了。我們真該慶幸,雖然未來世代無法坐時光機回來,但至少,未來主人翁的青少世代已經有自己的想法,能為自己的未來發聲,讓永續未來看見希望。 (相關報導: 葉家興觀點:全球暖化誰不怕?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國立高雄大學土木與環境工程學系教授/創新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