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吉雄觀點:回歸語文教育評論大學國文的是與非

筆者認為台灣應重視國文教育,其為生活與文化的重要根本,不應只偏重外語教學,更不應淺碟化或將語文二元化分為古文/白話文。示意圖(資料照,南一書局提供)

邇來大學國文興革問題甚囂塵上,各方卻沒有落實語文教育理論層次討論,十分可惜。首先,各方應該認清國文是「第一語言」(first language, L1, 以下簡稱「一語」)而非第二語言(L2, 二語),也要認清此「一語」的本質,在書寫是方塊字中文,在口語則是漢語語系(包括國語、閩南語/台語、客家話等)。不回歸語文本質,不談語文教育原理,而去辯論課程設置,未免捨本逐末。

「一語」的重要性,在於它是船錨語言(anchor language),朝向第二語言推進的起點,是二語習得(SLA,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的基礎,讓學習者在語法、語素等層面有對照參考。「一語」,或有人稱為母語(mother tongue)或搖籃語(cradle tongue),是隨使用者成長而成熟,是我們肉體(發音器官)及精神(思維表達)生命的一部分。它和側重功能性(functional)的「二語」既不同,教學方法與目標自然大異。英語在台灣是二語,是以音辨義的拚音文字;中文字則形音義統一,常藉方塊圖象寄託意義。由文字組合成句子、而段落、而篇章,有駢散的體裁之異,也有瑰麗的辭藻之美。就學習而言,方塊字語文實較拚音文字為煩難。煩難是一回事,但文化的豐實、文明的優雅,皆有其獨特展現。民俗常見楹聯、春聯的平仄對仗,詩歌中的迴文押韻,廣告詞中的諧謔設計,甚至坊間流行的「諧靈」,都可以視為中文藝術姿采的一麟半爪。

原來春聯還有這樣的歷史!(圖/維基百科)
家戶可見的春聯終究蘊含了語文的藝術與歷史。示意圖(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弄清楚語文性質、明辨一語二語,才能討論教材的實用性(practicality)問題。扼而言之,「加強閱讀現代作品→有助於寫作現代文章」的邏輯,和社會大眾「吃魚眼珠有助明目,喝三鞭酒可以壯陽」的「以形補形」心態,相差無幾。吃進肚子裡的食物,哪些養份菁華能被身體吸收,哪些是渣滓會變成排洩物,可不是向食材外貌瞟一眼,就能知曉。語文教育原理相同。

教材哪些養分有益於語文能力建構,哪些毫無作用,也不能只看外表判斷。近現代白話文學中,適合充當教材的精彩作品固然多,但蘊含獨特語文元素而適用於教學的古典作品,也比比皆是。回顧二十世紀初白話文運動中多少名家,都是受古典詩文教育。白話文學倡議者胡適就是最佳例證!這足以證明文言白話、古典現代,與其語文教學的功效,並沒有必然關係。我無意鼓吹復古,在國文教材中胡亂增添古典作品亦非我所主張。但畢竟哪些教材有裨於語文能力建構?哪些不能?都需要專業討論,而不是膚淺地在「文言/白話、古典/現代」之間一刀切。 (相關報導: 觀點投書:從宜蘭高鐵站談大一國文─《左傳》中的「釘子戶」 更多文章

基於上述理由,我認為將大學國文訂為共同課並無不妥。通識課程可以區分領域,作為一語的國文則難以歸屬任何範疇。至於因應各領域同學們撰寫論文需要,或可考慮邀請各學院教師與語文老師合作,另設短期專業性寫作專班或工作坊。香港各大學就常為不懂中文的外籍生開設“Survival Chinese”專班,或為畢業生開設“Professional Chinese”以應職場需要。這類工作坊,目標清晰,成效也佳,又不會與「一語」教學相混淆。中文作為台灣官方語文凡數十年,作為「一語」它一直主宰著我們的思維、溝通、書寫、言說。它的重要性,絕非其他領域知識所可比擬。然而,正因為「一語」隨著人類成長而自然熟習,導致使用者常產生錯覺,誤以為高中程度已綽綽有餘,忽略了高階的知識追求,需要更高的語文素養相副。偏偏語文能力卻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難怪不少大學生畢業時中文退步至低於高中水平,屢見不鮮。

這一波課綱落入國文選文的文言白話之爭。(圖為與山巨源絕交書圖示,古詩學習網)
自新課綱課綱上路後,再掀一波國文選文的文言白話之爭。示意圖,圖為與山巨源絕交書圖示(資料照,古詩學習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