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翠蓮:從國會記者到歷史學家,解謎二二八的志業

陳翠蓮接受共生音樂節專訪(廖品硯攝)

「這些問題前前後後花了我二十多年的時間來解答。」

「你有聽過二二八嗎?」父親第一次跟陳翠蓮講這句話,是在1979年。

那一年,美麗島事件爆發。報章雜誌、新聞媒體不斷重複報導「暴徒」的「惡行」。在黨國教育中長大的陳翠蓮,也重複著這些敘述,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些人是「居心叵測的陰謀份子」。父親因為這件事經常與她爭執,「你這是被洗腦了!」父親說。

但父親接著問她有沒有聽過二二八,就立刻被母親阻止,示意不要再說。

為何不能說?發生了什麼事?雖然當時並未深究,但這些疑問在青年陳翠蓮的心中著了根。

1970年代,因為蔣介石過世、中美斷交,以及臺灣退出聯合國等衝擊,知識份子們開始思考自己在歷史洪流以及國際社會中的地位與處境。1980年代時的美麗島事件後,黨外運動、雜誌更是風起雲湧般的出現,許多青年學子也因為民主洪流中的各種事件,而逐漸對臺灣的歷史、政治感到興趣,進而投入政治場域,或是開始研究過去不被人知的歷史。

成為一個歷史學家之前,陳翠蓮正是經歷當時最激昂且熱烈的政治浪潮洗禮,親身體會這段動盪卻又充滿希望的年代中的一員。

1980年2月28日,林義雄家遭遇滅門血案,老母與雙胞胎小女孩遭遇劫難。看著報上全版的報導,陳翠蓮真正感到背脊發涼。黨國控制下的台灣竟然發生這樣的事,「參與政治就要受這樣的報復嗎?」她開始意識到國家並不是想像的那樣,黨國神話在她眼前出現了裂縫。

黨國青年的越界:「台灣竟然還有歷史!」

美麗島事件後,雖然政府馬上採取行動鎮壓,但民主運動卻未同1960年代雷震的《自由中國》事件那般隨即潰散。反而在不斷出現的黨外造勢運動、黨外雜誌熱潮中迅速恢復活力,這也意味著臺灣的政治逐漸從威權走向開放。

面對這樣風起雲湧的動盪時代,從過去就自認為是「政治動物」的陳翠蓮,選擇進入臺大政治系就讀;雖然母親擔心他變成政治犯,但父親認為「這樣頭腦會清楚一點」,支持這個決定。

1998年,受葉博文館長邀請到台北二二八紀念館演講。(陳翠蓮提供)
1998年,受葉博文館長邀請到台北二二八紀念館演講。(陳翠蓮提供)

上了大學,她遇到了來自中南部的同學們,從同學口中聽見了有別於過往習以為常的世界,並第一次被帶進了黨外人士的助選現場。

這段時間的黨外造勢場合中,最有名的非康寧祥莫屬。他在演講時竟然說到國民黨不告訴你的台灣歷史、日治時期政治運動史,這讓陳翠蓮感到驚奇:「台灣竟然還有歷史!」

進入政治所碩士班,她開始探索父親欲言又止的二二八事件,但是台大研究生圖書館中1947年2月到5月份的期刊奇異地消失,她只能憑藉文學作品努力探索。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林雙不描寫新嫁娘遭遇事件衝突的小說《黃素小編年》,以及林文義那篇暗諷彭孟緝事變後惡夢纏身的《將軍之夜》。接著,利用暑假窩在聯經出版社地下室閱遍陳映真、宋澤萊、黃春明、王拓等人的作品;徹夜在女研究生宿舍看完李喬的《寒夜三部曲》,時而掩卷嘆息、時而激動落淚。室友側目,當她是怪物,但她心中更多的是憤慨,「到底有多少事情被隱瞞起來?」。 (相關報導: 從 HISTORY 到 HERSTORY,造船匠女兒視角的全球史 更多文章

儘管長老教會和黨外人士組成「二二八公義和平促進會」舉辦的相關活動,卻因為警察的嚴加管制,使得當時剛要萌芽的二二八的紀念難以觸及一般大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