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八月,《人間》雜誌及人間出版社擬擴充發行人員,在伯堯兄的邀約下,我投履歷求職,獲得陳映真直接面試。在這之前,我已經是陳的粉絲,他在遠景出版的小說及評論集都在我的書架上,《人間》雜誌則從創刊號就期期購買閱讀。陳映真思路清晰,對書報發行有理念,因此相談甚歡,在面談結束之前,我向陳報告「我們的意識形態稍微有些差異」,請他一併列入考慮,他笑笑的用手拍拍我的肩膀,只問我「你何時可以來上班?」九月,我到《人間》雜誌及出版社擔任發行部副理,直屬長官是王拓社長。

上班後開始調查執行陳映真(大陳)交待事項:包括雜誌銷售量市調及圖書行銷通路開發等。我調閱前二十期雜誌銷售量,經分析研判,社務會議上大膽提出雜誌訂價由一四八元調整到合理售價二五○元(如此雜誌社財務才能平衡,不會繼續虧損),大陳經通盤考量後,還是否決此案。至於圖書部份,則同意由我開發全台的書報社與直營大型書店通路,海外行銷則尋求合作對象。

年底,我為了平衡社內財務狀況,再提出整理陳映真所有作品,出版《陳映真作品集》的企畫案,希望能有助於改善財務,再則作為大陳五十歲的紀念,大陳有些猶豫,再經王拓等人勸說,只能點頭答應。社內隨即成立編輯小組,由姜靜繪統籌,約經半年努力,在一九八八年四.五月出齊《陳映真作品集》十五卷,分為精裝本(十五卷不分售,直接郵購的作者簽名編號本)及上市可分售的平裝本。仍然記得陳芳明教授透過左營家人郵購一套直接郵寄美國。
我手上這本《將軍族》,書名頁記載:「一九七六年二月十五日購於(台中)火車站前書報攤」,經過四十年的歲月,物換星移,早已忘記正確地點。封面是吳耀忠設計與做畫的年輕鞋匠。三十二開本,一六○頁,訂價四十元,一九七五年十月初版。台灣警備總司令部於同年十二月六日發出(64)謙旺字第八八五四號函,以《將軍族》一書經查內容不妥,已違反〈台灣地區戒嚴時期出版物管制辦法〉第三條第六款,依同法第八條之規定,應予查禁報繳。

翻開《將軍族》目錄,除尉天驄的序及許南村(大陳撰寫評論使用之筆名)的〈試論陳映真〉兩文,就是〈我的弟弟康雄〉、〈家〉、〈鄉村的教師〉、〈故鄉〉、〈死者〉、〈祖父與傘〉、〈那麼衰老的眼淚〉、〈文書〉、〈將軍族〉、〈淒慘的無言的嘴〉、〈一綠色之候鳥〉等十一篇一九六○.一九六四年創作的小說。其中,〈試論陳映真〉於一九七六年十二月由遠行出版社收羅在《知識人的偏執》一書。而〈祖父與傘〉及〈將軍族〉這兩篇,又由遠景出版社刊登於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出版的一書。另外的〈我的弟弟康雄〉等九篇,遠景出版社於一九八四年九月再刊登於《山路》一書。詭異的是:這十二篇在一起出版,被警總以「內容不妥」查禁報繳;但是分開出版,卻沒有被查禁?試問:查禁「標準」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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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在〈文學心靈的敬重〉一文如此說:
……陳映真又是個極富浪漫情懷、極理想主義的一個人,這樣矛盾的因素加總起來就構成了他小說中的一種張力,文章最後經常要解決的就是死亡、昇華,像是〈將軍族〉當中的超越,就是他小說中深刻的地方。
陳映真是一個文學家、藝術家,他忠於他自己的文學,這些都會大過政治、超越政治。因為他對文學有心,所以他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他的小說成就最後會替他做定位—外在的政治社會是經常在變動的,今天的真理明天就不是。但文學有一個永恆的真,至少我自己相信陳映真寫的是一個人性與人情、對人之觀察,因此他的小說寫得最成功也是寫人。
歸到最後還是要說,陳映真真的修煉出很特殊的文風,他的文字就是他的才華、他的敏感、他的詩意與抒情—憂鬱、悵然,都是他文字上動人的地方,年輕讀者應該會很喜歡他那濃重憂鬱、浪漫情緒的文風,這是他很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