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喬專文:盜火者的身影─陳映真

作家陳映真也曾是一代人的記憶。(取自差事劇團臉書粉絲頁) 

您教我認識

人的共性和差異。

您讓我明白:

個人的痛苦

如何在全民的勝利中消失。

您教我

在咱窮苦兄弟的硬板床酣睡。

您把我打造於現實的根基,

在堅實的磐石之上。

      《獻給黨》  聶魯達 詩   陳映真 譯

現在引用智利詩人 巴布羅、聶魯達”Pablo Neruda” 的這首詩〈獻給黨〉來紀念陳映真先生,會有特殊的意涵。一來,這是他翻譯過的兩首詩(另一首是 南韓牧師、詩人文益煥1989年繞道日本前往平壤,呼籲反帝民族統一後,回返首爾機場,在機上被當場逮捕的詩:〈到平壤去〉)當中,很能表現他思想傾向的一首名詩;另一方面,這也是大陸歷經改革開放,出現官僚資本現象橫行,貧富差距愈形巨大且劇烈化後的1990年代初期,他帶著某種憂忡後,意有所指地翻譯出來的詩…這裡,我們將明白他作為一位反殖、反帝思想下的文藝創作者,如何主張分裂國家的民族統一;又如何在一個左翼社會主義的思考下,引用聶魯達的詩歌來述說:〔您讓我明白:個人的痛苦,如何在全民的勝利中消失。〕這樣的社會主義祖國的核心價值!

恰是從這樣的角度出發,我們找到了:作為喚醒進步的共同記憶也好,讓歷史重新連結當下現實也好的理念導航作家:陳映真。就如他常說的:寫什麼與怎麼寫,雖是辯證的一體兩面;但寫什麼的重要性,通常比怎麼寫更為有「迫切性」。

當然,這是一個作家對自身與時代的提問。可以從他1975年綠島「遠行」歸來(1968以政治犯被捕,1975因蔣介石離世而特赦)後,以許南村的筆名所作的反思創作生崖的文章:「鞭子與提燈」,獲致較為接近他總體思維的理解!

他在文章提及,和雙生的小哥---真兒--死別後,一步一步走向成長的生命旅程。並且,在家人閒談中,憶及那一回「久客遠行」歸來後,(亦即,在綠島渡過的七年繫獄生活。)他的父親沉思地說:「要是真兒也在,怕不也跟著你去走一遭…」。

這文章中,另提及了映真先生童年時,從學校匆匆回家,扔下書包,就找到屋後去看來自外省的陸家大姐。然而,陸大姐「跟著兩個陌生的、高大而沉默的男人走出房門。就在他跨出門檻的時候,他看見了我。他的豐腴得很的臉,看來有些蒼白。」可以這麼說:被情治人員帶走的這位陸家大姐,在他天真童年生活,所帶有的特殊易感中,已經植下了對於白色恐怖肅殺的怖唳;從而,讓他在日後於綠島渡過囚禁歲月時,頭一回見到在冷戰/內戰交織下,渡過監禁生活的白色恐怖受難者,產生不能稍稍掠過身影或視線的凝視。

這凝視,恰從童年時,與像是母親一般懷愛的大姊身上投射而來。然後,轉作一種類如希臘神話裡「盜火者」---普羅米修斯---的召喚。讓他在出獄後的後半生,投身到左翼的、民族統一的道途上,磨勵著文藝創作,以及更重要的,相關於中國革命與左翼思想的重建工程!這樣的作家,是在看到一整個被撲殺而無言的恐怖後,從生命內裡升起的、一面和自身的左翼經驗得以連結的旗幟,而後,終而決志做為一個「盜火者」的作家及革命者。 (相關報導: 康文炳觀點:紀念一個走遠的年代─悼陳映真 更多文章

人們以「盜火者」形容已逝作家陳映真。(取自差事劇團臉書粉絲頁)
人們以「盜火者」形容已逝作家陳映真。(取自差事劇團臉書粉絲頁)

人們常以「盜火者」來類比魯迅和陳映真(例如:前者有詩人楊澤;後者有理論家施淑) ,這是非常具意識性的 一種提法。那麼,於他們而言,又是具備了哪一種現實與理想條件,讓他們在困頓中追尋那或許渺茫的希望的呢?這樣的提問,不免將我們帶往希臘神話世界中,那位最初的「盜火者」:普羅米修斯,因著自身的先覺,成了「唯一」從諸神世界中掙脫出來,帶給人類希望之火的神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