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11月6日,阿爾及利亞大學的法國籍數學助教莫希斯.奧丹在家中被法軍第一傘兵團抓走,帶到阿爾及利亞首都阿爾及爾北部郊區比阿爾1處別墅問話,他的太太約瑟特與3個小孩自此沒再見到莫希斯。約瑟特過去61年經歷8位法國總統時期,她一再要求法國政府說出真相,直至2018年9月,現任總統馬克宏終於給出交代:莫希斯遭法軍刑求致死,並承諾會開放檔案以供研究。
消滅反殖民者 莫希斯被抓後人間消失
北非國家阿爾及利亞(Algeria)原是法國殖民地,阿爾及利亞民族解放陣線(FLN)反抗法國殖民,爭取獨立,在1954至1962年間爆發阿爾及利亞戰爭(Algerian War),而在1956至1957年間發生阿爾及爾戰役(Battle of Algiers),FLN在阿爾及爾展開恐怖攻擊,法國則派軍進駐,透過被失蹤、刑求、法外處決等方式,消滅FLN的勢力,但也成為法國揮之不去的黑歷史。
Josette Audin asked French leaders to admit responsibility for her husband's death in Algeria for 60 years https://t.co/iLsfA3v7PZ
— BBC World Service (@bbcworldservice) 2019年1月17日
莫希斯(Maurice Audin)就是阿爾及爾戰役的受害者之一,他是阿爾及利亞共產黨員,且是活躍的反殖民運動人士。莫希斯與約瑟特(Josette Audin)的女兒米蓋兒(Michèle)告訴英國廣播公司:「我父母不是武裝分子,我父親只是進行政治宣傳。」法國得知莫希斯藏匿被通緝的共產黨高層與武裝分子之後,派出第一傘兵團到他家中抓人。

「他何時回來?」「好消息,他逃跑了」
「我母親問他們(法軍)莫希斯何時能回來」,米雪兒說,「他們回答,若一切順利,半小時後就會回家」,但莫希斯從此人間蒸發,「大約2、3周後,他們告訴我母親:『我們有個好消息跟妳說,妳先生逃跑了。』」。米雪兒告訴BBC,約瑟特心中很清楚,莫希斯死了,但她想聽到法國政府說實話,因此發起倡議,拿起紙筆,寫信給任何可能幫助她的記者與學者。
阿爾及利亞1962年獲得獨立後,約瑟特帶著子女移居法國首都巴黎,而過去這段黑歷史也逐漸曝光,約瑟特也從未放棄向法國政府尋求答案,但61年間法國換了8位法國總統,他們始終保持緘默。「有的會回信,有的不會」,米雪兒強調,「她(約瑟特)不是要他們道歉,而是要個真相,要法國政府負起責任」。2014年,時任法國總統奧朗德(François Hollande)承認莫希斯拘禁死亡。

問了8位總統相同問題 馬克宏終於肯回答
奧朗德的繼任者馬克宏(Emmanuel Macron)的決定更出乎預料,他在約瑟特寫信給他前,就先主動聯繫約瑟特,並在2018年9月13日首次承認,莫希斯遭到刑求致死,並向約瑟特尋求諒解,這也是法國政府首度表明,承擔這段歷史責任。法國與阿爾及利亞關係史權威史托哈(Benjamin Stora)直言:「這是法國歷史巨大的轉捩點,更勝於莫希斯案本身。」
史托哈表示:「馬克宏坦承法國當時有系統地進行凌虐、施暴、犯罪,且由國家承擔歷史責任,莫希斯只是1個象徵,觸動整個殖民史。」阿爾及爾戰役中的死亡和失蹤人數約1000至3000人,莫希斯僅是其中1位,馬克宏也稱,想要開放國家檔案,讓家屬能夠得知真相,不過歷史學家質疑,歷史檔案早已對外公開,而法軍暴行不太可能建檔,成為後世指責的犯罪鐵證。
Maurice Audin a été torturé et tué par des militaires français pendant la guerre d'Algérie. Cela fait 60 ans qu'on sait ce qui lui est arrivé, mais c'est aujourd'hui, enfin, qu'Emmanuel Macron va reconnaître la responsabilité de l'État dans sa disparition. pic.twitter.com/ZnXlnbgO5M
— Loopsider (@Loopsidernews) 2018年9月13日
多數失蹤者遭法外處決 恐無檔案紀錄
「很多都是法外處決」法國歷史學家布行榭(Raphaëlle Branche)說,這些人並沒有被判刑,因此不太可能有司法檔案紀錄。另名歷史學家希塞普提(Fabrice Riceputi)也稱,有證據顯示,法國曾大規模銷毀相關檔案紀錄,「在阿爾及利亞戰爭尾聲,任何可能被指控犯罪戰爭罪行的檔案,法軍都盡全力湮滅」,不過法國南部城市普羅旺斯艾克斯(Aix-en-Provence)國家檔案中心有新發現。
該中心內部保有1份檔案,紀錄當時阿爾及爾民眾通報的家屬失蹤資料,約有850人的名字在列。希塞普提表示:「法國想要對這些檔案保持機密,代表這些紀錄非常珍貴有價值。」馬克宏宣布法國承擔這段歷史責任後,希塞普提立刻把檔案,上傳至與另名歷史學者哈沃(Malika Rahal)建立的網站「千餘人」(1000 Autres),希望能與知道這些失蹤者的人士聯繫。
THE MISSINGStarting a thread with 10 cases of men&women kidnapped by the French military during the #BattleOfAlgiers 1957The https://t.co/mIqSRHBVvt website identified them and most families have been in touch with photos, documents and the hope to find the truth @campvolant
— Malika Rahal (@RahalMal) 2019年1月17日
轉型正義遲來總比永遠沒有好
目前約有300人寫信給希塞普提,提供約70名失蹤者的資訊,像是居住在阿爾及爾的亞瑟夫(Mounira Yacef)告訴希塞普提,她的父親拉塞恩(Lahcene Yacef)被拘禁,但對他為何會死去一無所知,「他有天晚上被抓走,自此人間蒸發......這些消失的遺體,代表著歷史上的缺角」。哈沃則坦言,許多人抱持希望,期盼能夠得到答案,「可惜我們無能為力」。
「大眾希望我們能公開檔案,他們就能獲得解答」,哈沃告訴BBC,「但他們可能會希望落空,因為這些疑問,恐怕是不會有答案」。亞瑟夫說,她一直與莫希斯的家人有相同感受,數十年來對拉塞恩的死感到困惑,並稱拉塞恩的名字出現在檔案上,就代表著某種意義。米雪兒則稱,儘管仍有許多問題沒得到答案,但莫希斯案可以落幕,對於馬克宏讓法國政府承擔責任的決定,直言「遲來總比永遠沒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