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片戰爭,其實是一場貨幣戰爭。」「中國經濟越強,本幣結算越廣;本幣結算越廣,美元霸權就越危險。」「晶片美元,不創造貨幣需求,而是阻止他人創造。」「這不是晶片封鎖,而是一場對『非美元交易圈』的預防性打擊。」⸻
晶片戰爭,也是貨幣戰爭——美國對人民幣體系擴張的最後封鎖線
三十年前,中國在全球貿易與金融體系中仍屬邊緣角色,無論在技術、生產還是規則架構上,皆難以對美元體系構成任何挑戰。但隨著中國經濟實力持續上升,製造業規模全球第一、出口貿易總量世界最大,其以本幣——人民幣進行貿易結算的能力快速成長,並開始逐步滲透全球經濟體系。
這種變化始於2009年,當時中國啟動人民幣貿易結算試點,鼓勵企業以本幣進行跨境交易,惟初期實際結算規模仍極為有限。然而到了2013年,人民幣跨境結算首次展現顯著成長。根據中國銀行公布的數據,當年人民幣辦理的跨境貨物貿易結算總額約為3萬億元人民幣;而根據海關總署同期公布的中國進出口總額約為25.8萬億元人民幣,人民幣結算已占貨物貿易總額的約11.7%。
進入2020年代,中國不僅與俄羅斯、伊朗、巴西等國以人民幣結算石油與天然氣貿易,亦逐步擴展至鐵礦砂、鋰、稀土、糧食等大宗原物料領域。2023年,中俄雙邊貿易中超過90%以人民幣與盧布結算;中伊貿易人民幣使用率亦超過60%;中南美國家在礦產與農產品交易中,也開始出現本幣定價與結算的趨勢。
根據中國人民銀行最新數據,2023年人民幣跨境收付總額達52.3萬億元,其中貨物貿易人民幣結算佔比已達24.8%;到2024年前8個月,這一比例進一步提升至26.5%。同時,人民幣已成為全球第四大國際支付貨幣,和第二大貿易融資貨幣。此一變化代表人民幣已從邊緣支付手段,快速成長為中國對外貿易的重要結算工具,開始實質侵蝕美元在國際貿易結算中的壟斷地位。
這種「非美元化」的交易習慣,使中國在不進入美元體系的情況下,依然能完成跨境能源與資源採購,也開始對其他國家的結算方式產生規則示範效應。換言之,中國的經濟越強,本幣結算能力越高;本幣結算越廣,就越可能對美元霸權構成替代性威脅。
這套連鎖邏輯可以簡化為:中國經濟成長 → 本幣結算範圍擴大 → 去美元交易體系浮現 → 挑戰美元主導 → 美國出手封鎖晶片以阻斷此鏈條。正是在這樣的脈絡下,美國於2017年起啟動對中國的晶片封鎖與技術管制,其根本目的恐怕並非單純「科技競爭」,而是戰略防禦。因為只要中國掌握高端晶片,一方面能加速AI、工業自動化、數位金融、國防科技等領域的升級,另一方面其經濟體量與科技能力將進一步壯大,進而撐起更大的,以人民幣進行的全球交易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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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晶片戰爭的核心:阻止中國透過技術進步,壯大經濟體量,繼續推動本幣交易範圍擴張,最終動搖美元霸權的架構根基。換言之,這場對中國發動的晶片封鎖行動,實質上並非單純的科技打壓,而是一種「晶片美元」策略的具體實踐——透過對高階技術的壟斷與授權控制,維繫美元霸權的存續。晶片不只是技術產品,更被轉化為准入憑證,一種新的全球進入門檻。美國藉由晶片體系來維持全球主導權,成為其貨幣霸權的延伸工具。
而對美國而言,美元之所以能維持世界貨幣地位,從來不只是金融手段,更是建立在一整套由軍事、安全、科技、能源與秩序信任所支撐的結構之上。但到2025年,這些支柱正出現系統性動搖:
1.製造業占比從1950年的 26.8% 跌至 12% 以下,並轉為長期貿易逆差
2.聯邦債務超過 36 兆美元,僅利息支出已超過軍費
4.去美元化趨勢擴散至中東、非洲、東歐與南美,SWIFT 面臨區域性替代系統挑戰
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僅剩的一張有效王牌,便是是其對高階晶片科技領先,與EDA工具、核心IP、半導體設備的掌控能力。這些技術與生產門檻,構成一套新的戰略防線:不通過美國,不得進入新科技時代。而這場晶片戰爭,是從一枚手機CPU開始打起的。
2017年9月,華為在德國IFA科技展發表,安裝自家研發麒麟970處理器的Huawei Mate 10 系列手機。這是全球首款整合AI處理單元的移動端晶片,採用台積電10奈米工藝,集成55億晶體管,包含8核CPU、12核GPU與專門的神經網絡處理單元(NPU)。
麒麟970處理器在影像辨識,與AI運算上表現領先,每分鐘可識別超過2000張圖片,效能較同期產品提升20倍,象徵中國自研晶片正式進入高階領域。華為創辦人任正非當時強調:「即使做成功了暫時沒有用,也還是要繼續做下去……這是公司的戰略旗幟,不能動掉的。」這不只是商業決策,而是一項國家層級的技術突破行動,反映出中國對核心技術自主的高度重視。
2018年10月,華為再推出採用麒麟980的Mate 20系列手機,首度搭載台積電7奈米製程,性能與能耗雙雙升級。該年第四季,華為全球手機出貨量達5900萬台,首次超越蘋果,成為全球第二大手機品牌。根據IDC數據,當季華為市佔15%,蘋果為11.7%。這一進展不僅打破美國企業對手機高階市場的壟斷,也使中國電子產品在全球消費市場更具吸引力與競爭力。
晶片的突破,為中國出口型高科技產品注入新動能。從手機到通訊設備、工業模組與AI應用,華為的技術升級拉動整個供應鏈的產能擴張,也提升中國製造在全球市場的品質與形象,進而推動更多以人民幣計價與交易的實體商品流通。
正是這種科技實力與出口競爭力的提升,使中國具備了以「產品為載體」推動本幣結算的基礎。一旦華為等企業持續擴大市佔,中國便能在全球貿易中強化自身結算幣別的談判力,加速人民幣滲透外部市場,進一步影響美元在跨境支付中的主導地位。這正是美國對華為與中國晶片產業,發動封鎖的真正原因。2018年起,美國將中國列為「戰略競爭對手」,並對中興、華為等企業展開全面制裁。從斷供零組件、取消Android授權到限制台積電代工,華為遭遇連續打擊。2020年起,美國透過「外國直接產品規則」(FDPR),進一步封鎖所有使用美國技術的晶片製造渠道,阻斷華為取得高端晶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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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麒麟9000晶片問世,成為海思——華為晶片設計研發公司,委託台積電5奈米代工製程上的最後一款旗艦產品。華為後續Mate 系列手機,不久後即因供應鏈受限,出貨量大幅萎縮。根據Counterpoint數據,華為手機市佔從2020年初的近17%,跌至2021年初的不足4%,遭到嚴重打擊。
然而,美國此舉已顯示出一項戰略事實:只要中國強化高附加高科技價值產品競爭力,持續提升出口競爭力及全球市佔率,就有能力推進本幣結算,進而削弱美元體系的壟斷。而晶片,就是這條路徑的起點。
隨著AI時代來臨,半導體技術的戰略地位被推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2022年底,OpenAI推出ChatGPT,引爆全球人工智慧熱潮,象徵著AI從概念技術轉化為,具備全球性影響力的產業革命。
英偉達(NVIDIA)等AI晶片設計企業因此獲得巨大資本加持,其H100與A100系列GPU成為全球AI模型與資料中心的核心運算平台。2023年,NVIDIA市值突破1兆美元,成為AI時代最具代表性的技術霸主。而這樣的晶片與運算平台,亦被視為一國掌握未來數位經濟,主導權的技術槓桿。
面對這股變化,美國開始大規模強化對晶片技術的輸出管控。2023年10月,美國商務部針對NVIDIA與AMD發布出口新規,明文禁止最先進的A100與H100 GPU出口中國,要求NVIDIA對中國市場僅提供性能大幅降規的A800、H800晶片,限制其互聯能力與總算力。此舉不僅是為防止中國用於軍事或AI大模型訓練,更是為封鎖中國獲取全球AI競爭力的核心基礎。
與此同時,美國亦擴展對半導體供應鏈的全面控制。透過「外國直接產品規則」(FDPR),美方要求所有含有美國技術的製程設備、零件與軟體出口中國前須經核准;在設計層面,美國限制EDA(電子設計自動化)工具對華出口,打擊中國自主晶片開發能力;在製造設備層面,則對荷蘭ASML施壓,全面禁止向中國出口極紫外(EUV)光刻機——這是進入5奈米以下先進製程的唯一途徑。雖然中國仍可取得DUV設備,但已被技術性排除於最先進晶片製造技術節點之外。
半導體產業不只是美國科技優勢的象徵,更是其規則輸出機制的一環。美國企業主導全球90%的EDA工具市場、超過80%的高端晶片IP授權權利,並與荷蘭ASML壟斷先進製程設備,構成一張結構穩固的「技術網絡體系」,任何國家若想參與AI與雲端運算革命,勢必要接受美方制定的規則與供應模式。
這些措施不僅限制中國在AI與高端製造領域的發展,更阻礙其製造業升級與出口擴張。由於中國製造業的競爭力,與出口能力直接影響其本幣結算體系的推進,技術封鎖實質上成為美國維護其貨幣霸權的工具。
石油美元的體系邏輯簡單明確:全球石油交易以美元計價 → 產油國大量持有美元 → 回流投資美國國債與金融資產 → 增強美元信用與全球主導地位。根據2024年估算,全球石油日均需求約1.03億桶,年交易額達約3兆美元。美國自身產量為每日1300萬桶,年產值約3760億美元,占全球13%。但透過對中東產油國的軍事保護與交易安排機制,美國間接影響全球35–45%的石油供應體系,控制石油約為1至1.3兆美元。同時,全球石油交易中約80–85%仍以美元結算,以平均價格每桶80美元計算,對應年交易額2.34至2.48兆美元,構成美元全球主導地位的基礎來源。
相較之下,「晶片美元」的邏輯更為隱性與結構性。它不是透過結算需求來創造美元流通,而是透過對技術門檻、供應鏈與平台標準的壟斷,來設定進入條件,從而支持美元體系在全球秩序中的主導地位。
根據2024年資料,全球半導體市場總交易額約6276億美元。美國企業直接控制的高端晶片市值為1665億美元,占比約26.5%。若加上其對晶片設計軟體(EDA)、核心IP授權、設備模組與先進製程節點的間接掌控,美國可影響晶片製造及交易總額,約4165至5465億美元,約為全球市場的66–87%。
換言之,石油美元是一種建立在實物貿易與軍事地緣安排之上的金融槓桿工具;晶片美元則是一套由技術封鎖與授權,所規範構成的科技依賴體系,前者創造即時貨幣需求,後者則封鎖競爭對手產業經濟升級路徑。
兩者在控制成本與手段上,也展現顯著差異。石油美元仰賴美國中東駐軍與軍費支出,維持地緣主導。而晶片美元則透過規範出口、限制供應、控制技術平台來滲透性實施,不僅成本較低,也可跨越主權邊界,對特定產業施加精準打擊。
表面上看,晶片美元的全球影響力似乎僅限於高科技產業,對一般貿易與跨境資本流通的直接牽動有限;但其戰略效果卻構成對美元霸權的間接支撐。它透過延緩競爭對手的經濟成長與產業升級,削弱其推動本幣體系的能力,進而穩固美元作為全球主導貨幣的根基地位。
中美晶片戰,表面上是對高端半導體供應鏈的圍堵,實質卻是一場圍繞「本幣結算體系」與「美元霸權」的架構對抗。這場戰爭的核心,不在科技輸贏,而在於經濟規模與貿易結算主導權的角力。
對中國而言,唯有持續擴大製造業與出口規模,才能累積本幣使用的籌碼,推進人民幣在國際貿易中的結算地位。反之,若無法在高附加價值產業中取得優勢,人民幣作為跨境交易媒介的規範正當性將無法確立,無法形成真正對美元體系的挑戰能力。正因此,美國對中國晶片產業的封鎖,意圖並非單純遏止其科技發展,而是要切斷這條「經濟成長 → 出口擴張 → 本幣結算 → 去美元化」的連鎖邏輯。晶片作為高科技產業的核心,不僅帶動整體產業升級,更是推動出口競爭力提升的關鍵。當中國無法掌握高端晶片,就無法擴張AI、工業控制、通訊設備等高技術產品的全球市佔,自然也就失去以本幣定價並推動結算體系的談判基礎。
因此,美國對晶片的封鎖,其本質是一場經濟體系的預防性打擊。它不追求壓垮中國,而是要延遲其技術進步與出口升級,削弱其本幣貿易的談判力,讓人民幣難以從區域性結算工具轉變為全球性挑戰者。這種技術圍堵,遠比關稅戰或貿易壁壘更具長期性與滲透力。美國透過對EDA工具、核心IP授權、製程設備的控制權,設定了一套新的技術標準與產業門檻,使得中國必須接受美方規則,才能參與下一代科技產業競爭。而一旦被排除在這個供應鏈之外,不僅企業受限,整體經濟動能也將受抑,連帶拖慢本幣結算體系的擴張進程,其貨幣和國家經濟安全,都將受制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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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言之,晶片戰的真正戰場,是中國是否能透過經濟實力打造「非美元交易圈」;而美國的目標,則是阻止這個替代體系的形成。晶片控制雖屬局部技術壟斷,卻發揮了延遲中國輸出延伸能力的戰略效果。這也是為什麼,在美元霸權面臨赤字、債務與全球信任動搖的同時,美國仍能透過對半導體關鍵節點的掌握,維持戰略性主導。晶片,不再只是技術載體,而是一道技術封鎖線,用來延緩挑戰霸權地位經濟體的崛起,保障美元的全球流通主導地位。
五、未來展望:晶片作為美元霸權最後一張「王牌」的戰略緩衝期
在當前國際秩序快速重整之際,美元體系正面臨來自多方的挑戰。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資料,美元在全球外匯儲備中的佔比已從2000年的71%降至2025年的約56%,明確顯示世界正走向更加多極的金融秩序。
在此背景下,美國對高端晶片與先進技術體系的掌控,成為其維繫全球主導地位的「最後一張王牌」。儘管與石油美元相比,晶片美元不會直接創造龐大的國際結算需求與金融資本流通,但它所建立的技術門檻與標準規範,卻能在新興產業革命浪潮中,形成一套延續美元霸權的戰略性屏障。
「晶片美元」的核心價值並非補足美元體系的所有缺口,而是在高科技戰略領域爭取結構重建的緩衝時間與轉型空間。它直接阻斷,「中國經濟成長 → 本幣結算範圍擴大 → 去美元交易體系浮現→ 挑戰美元主導權」的邏輯鏈條,為美元霸權爭取調整與重構的戰略窗口。
未來,這張「晶片王牌」能否有效支撐美元霸權的延續,主要取決於三個關鍵變數:
1. 技術突破與自主創新:中國能否突破高端晶片自主門檻,形成完整的去美化科技體系,擺脫晶片制約;
2. 本幣結算與貨幣擴張:人民幣能否持續擴大在能源、資源與高科技產業中的結算範圍,完成導言中描述的「本幣結算體系擴張」;
3. 美國自身架構調整:美國能否在維持技術優勢外,重建財政基礎、恢復市場信任並強化盟國協作,鞏固美元體系的根基。
換言之,晶片戰略為美國提供的,是一個爭取自身秩序調整與全球信用重建的「戰略過渡期」。如果美國能在此期間穩住技術領導地位,同時改善內部經濟與政治體質,仍有可能以更整合的形式重建美元體系的根基基礎,延續其全球主導地位。
然而,這張「王牌」的效力並非永久。歷史經驗顯示,技術封鎖可能延緩但難以永久阻止創新突破。中國在高端晶片領域已顯示出多元技術路徑與政策投入的成效,例如華為麒麟9000S的突破即為明證。隨著時間推移,晶片封鎖的邊際效益將逐漸遞減,美元需要尋找更為持久的結構支撐點。
總結而言,晶片美元作為美國維護貨幣霸權的「最後一張王牌」,其價值不在於替代石油美元結算功能,而在於為美元霸權爭取戰略調整與架構重組的時間窗口。科技及晶片優勢所支撐的,不是一個永續的霸權體系,而是一段關鍵的策略過渡期——在這段時期內,美元有機會從傳統的金融霸權,轉型為適應數位時代的新型主導力量,而晶片,正是這一轉型過程中的關鍵槓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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