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失敗收場的車隊衝鋒,成為抗爭的轉捩點:《5.18光州!光州!》選摘(2)

1980年5月26日,政府軍在通往光州市中心的街道上設置路障。(美聯社)

計程車司機起義

晚上七時左右,無數車輛毫無預警,車頭燈全開,按著喇叭,從柳洞方向駛向道廳。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輛「大韓物流」的十二噸重大卡車,跟在後面的是十一輛高速巴士與長途巴士,再接下來是兩百多輛計程車,擠滿了錦南路。二十幾名青年站在打頭陣那輛大卡車的車上,揮舞著國旗。巴士上也載著手持國旗的青年,甚至還有幾名持著木棒的年輕女子。整個車隊就像巨大的地震海嘯一樣襲來。已經在錦南路上與軍警激烈衝突整個下午、疲累不堪的示威者,見到這些車輛無不歡欣鼓舞,士氣大振。

這就是導致民眾抗爭加劇的第二個關鍵事件。如前所述,第一個事件是在十九日中午,錦南路天主教中心前那場沒有計劃、沒有組織的集體民怨爆發。但與這次的第二個事件不同,二十日晚上,大批車輛集結示威是有組織的。儘管這場示威也完全出於自發,事先也沒有預謀,但職業駕駛們眾志成城的集體行動凝聚著強烈的爆發力。這是民眾將他們的生命擲入歷史前沿的瞬間。他們的熱誠、團結與奉獻後來成為光州抗爭的標誌。沉潛、積壓了三天的民怨像憤怒的岩漿穿越地層爆發,蔓延光州各地街頭,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凌晨天亮。

這場車輛示威始於二十日下午二時的光州車站附近,當時只有十多輛計程車司機聚在一起。「傘兵為什麼打死無辜的司機?我們只是在營業途中載客而已,犯什麼罪了嗎?」「他們這樣用棍棒與刺刀殺害我們,我們就應該停止營業,進行鬥爭。」司機們越罵越氣,不久聚集的計程車就超過二十輛。司機們於是想到應該組織起來對抗戒嚴部隊。由於工作性質使然,他們行駛在光州各地時,目睹的傘兵暴行比其他人多,本身也經常淪為傘兵施暴的目標。載受傷民眾赴醫的計程車司機被傘兵攔停,拖下車毆打,還因為協助所謂「暴徒」而遭到刺刀威脅的情況屢見不鮮。他們也比其他人更清楚,採取集體行動會為他們帶來很大的危險。

司機們決定全部先到無等體育場集合,然後分散到全市各地呼朋引伴。有些司機早先曾被傘兵毆打,腦袋上仍纏著繃帶。到傍晚六時為止,兩百多輛計程車抵達無等體育場。司機們將他們的車子整齊排好,交換至今目擊的事件以及有關司機受傷的消息後,隨即決定「帶頭突破軍方警戒線」。他們將毛巾緊緊纏在頭上,各自上車準備出發。雖然計程車是他們養家活口的唯一工具,但現在他們決定把自己的車當成攻城器,冒死發動攻擊。

從無等體育場出發的車輛分成兩支車隊朝道廳駛去。一支經由林洞路與柳洞三岔路口前往錦南路,另一支從新安洞全南大學十字路口到光州車站,轉往長途巴士總站方向,加入錦南路上的示威者。車隊在大卡車、高速巴士與長途巴士前導下,計程車緊隨其後。所有車輛同時打開車頭燈,鳴著喇叭,浩浩蕩蕩前進。卡車與巴士上的青年,揮舞著大面國旗。見到車隊逐漸衝向道廳,開著莊嚴的車頭燈,示威群眾無不熱血澎湃。不斷有人大喊「民主的司機終於起義了!」 (相關報導: 「不敢相信又經歷一次!」尹錫悅一齣戒嚴令鬧劇,勾起韓國光州居民40年前心底的痛 更多文章

各處傘兵部隊的無線電對講機突然嗡嗡作響,像現場直播一樣,互相告知示威車隊的動向並忙於尋求對策,戰戰兢兢地應對。就在此時,兩名四十來歲男子走近在錦南路上負責保衛道廳的第六十一營營長安富雄中校,告知車隊已經從無等體育場出發,且目標是道廳。如果這個車隊突破錦南路的警戒線,道廳周邊地區將立即落入示威者的掌控。安富雄聞畢立即用無線電向旅部戰情室報告情況。他們下令安富雄不得讓任何一輛車穿過警戒線,但第六十一營沒有足夠兵力阻擋車隊衝鋒。讓安富雄非常鬱悶的是,戰情室的人似乎對街頭不斷升溫的情勢全然無知,他不得已只能再用無線電向第六十二營求援。經過協議,他們決定以錦南路的馬路中央線為界,從道廳往外看,第六十一營負責防禦錦南路右側,第六十二營負責左側。鎮暴警察則站在傘兵後方,準備發射催淚彈。傘兵躲入了錦南路兩側的巷弄裡,因為在這種情勢下,在道路中央構築路障只會造成大量傷亡。一名張姓情報官與一名鄭姓本部連連長自告奮勇,前往阻擋車隊。安富雄以兩人為中心緊急組織了一支特攻隊。周圍所有的建築物都已拉上鐵門,傘兵們除了路邊以水泥製作的盆栽外,已經找不到適合用來構築路障的東西。他們剛把三座水泥盆栽搬到馬路中央,閃著車頭燈的車隊已經在錦南路上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