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領導人習近平上周抵達拉丁美洲。中國已取代美國成為多數拉美大型經濟體的最大貿易夥伴,只有墨西哥和哥倫比亞例外。中國政府已與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大部分國家簽署了一項不包括美國的基礎設施計劃。在秘魯,習近平將主持一個大型港口的落成儀式,該計畫旨在加快拉美地區與亞洲的貿易往來。
中國是阿根廷鋰、委內瑞拉原油以及巴西鐵礦石和大豆的狂熱買家。據維吉尼亞州威廉斯堡威廉瑪麗學院(William & Mary) AidData研究實驗室統計,中國在拉美地區的計畫總價值達2,861億美元,其中包括波哥大和墨西哥城的地鐵線路以及厄瓜多的水電大壩計畫。這一數字正接近中國在非洲的計畫總價值,但在拉美,中國的貸款模式有所改進,當地的反對聲也較小。
2024年11月12日。一艘貨船停靠在秘魯錢凱(Chancay)深水港。該港口由中國出資建造。(AP)
習近平正在訪問南美洲,參加一系列領導人峰會,包括上周在秘魯利馬舉行的亞太經濟合作會議(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論壇和本周在巴西里約熱內盧舉行的二十國集團(Group of 20, 簡稱G20)峰會。這兩場峰會很可能會體現出一些人所說的中國在拉美地區從經濟上將美國邊緣化的情況。預計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也將出席峰會,在唐納德・ 川普(Donald Trump)勝選後,拜登的地位將大大降低,而習近平以中國領導人身份訪問拉美地區的次數比他們兩人都多。
拉美國家普遍真誠地希望與美國保持友好關係,但華盛頓方面往往將它們視為次級優先事項。與此同時,中國的外交官和企業高管積極與拉美各國的地方和國家政府接觸,幾乎不管他們的政治傾向如何。
「這非常令人沮喪,因為這個地區擁有你認為美國公司想要的一切,」華盛頓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美洲計畫主任瑞安・伯格(Ryan Berg)說。
除了深化經濟聯繫之外,習近平還倡導一種治理模式,旨在打破美國主導的戰後秩序,他認為這種秩序是過時的殖民主義遺物。倫敦政治經濟學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研究中國影響力的部門主任阿爾瓦羅・門德斯(Alvaro Mendez)說,習近平對拉美地區的持續關注「具有象徵意義,『全球南方』國家需要這種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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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普在他第一個總統任期內基本上把拉美地區視為一個不受歡迎移民的來源地。現在,如果川普迫使拉美一些國家限制與中國的聯繫,可能會讓它們陷入艱難的抉擇。華盛頓美洲對話組織(Inter-American Dialogue)的拉美問題學者邁克爾・ 希福特(Michael Shifter)說:「許多拉美人對未來四年在這個關鍵問題上將會發生什麼感到擔憂。」與此同時,川普提高關稅可能會促使一些拉美國家向中國靠攏。
中國在拉美的貿易和投資蓬勃發展,分佈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約40個國家。從墨西哥到智利和阿根廷,再到牙買加和古巴等島國,這大約40個國家總共擁有逾6.6億人口。
中國在拉丁美洲建設港口等基礎設施用於運輸大宗商品,同樣,在習近平主政下,中國在亞洲和非洲各地通過建設橋樑、發電廠和體育場館來鞏固自身的存在。中國在拉丁美洲也不太像在其他發展中地區那樣有「收債人」的名聲,部分原因是中國放慢了新計畫的承諾速度,並調整了為一些計畫融資的方式。
2024年11月12日。Nelly Lopez爬上梯子,離開她在秘魯錢凱(Chancay)附近Senor de la Soledad棚戶區的家。(AP)
中國的慷慨並非總是有益的,面向拉丁美洲——尤其是對墨西哥——的資本、消費品以及化學品和機械的出口,使中國對該地區總體上擁有貿易順差。
藉助華為(Huawei Technologies)的通訊硬體和比亞迪(BYD)的電動汽車等製成品出口,中國正在大舉進軍拉美市場。比亞迪已接管巴西一家廢棄的福特(Ford)工廠。最近,中國鋼鐵的湧入迫使智利一家大型鋼廠關閉。一些國家已在對中國商品加徵關稅,其他國家則認為,中國企業大舉進入漁業等傳統行業會帶來威脅。中國企業的一些工程品質低劣,例如厄瓜多的一個水電計畫,另外對環境和原住民缺乏尊重,例如秘魯的銅礦周邊地區,這也損害了中國的形象。
新模式
拉丁美洲擁有關鍵礦產等豐富的自然資源、可進行藥品等產品生產的人力資本、不斷擴大的消費群體以及法治,這些都是吸引中國之處,同樣也會讓美國跨國公司渴望在這個以民主國家為主的地區展開競爭。
貿易提升了中國在這個歷來與美國結盟的地區的整體影響力。巴西最近與中國一道就結束烏克蘭戰爭提出了建議,並強調了「全球南方」希望挑戰由美國主導的傳統秩序的願景。阿根廷允許中國在其境內營運一個衛星追蹤站,為其太空計劃服務,這是兩國之間不斷擴大的准軍事聯繫之一。美國在拉美地區的兩個宿敵古巴和委內瑞拉將中國視為朋友和保護人。
美國擔心,中國憑藉自身不斷成長的經濟實力會對拉美各國政府產生深遠的影響力。美國南方司令部(U.S. Southern Command)司令、陸軍上將李察遜(Laura Richardson)已就中國對拉美地區的滲透多次發出警告。為了應對中國的推進,白宮一直尋求在發展中國家建立持久性的機制,以吸引投資。
拜登政府一位高級官員表示,白宮「非常重視我國如何努力將私營部門投資帶到海外」,並通過有助於「東道國更長期穩定或長期財政穩定」的高標準帶來影響力。這位官員還說,由於國內阻力和一些海外計畫出現問題,中國已放慢對外承諾的速度。
可能是考慮到了台灣問題,中國政府已在拉美地區敲定一些礦產和食品採購協議,還達成了在秘魯等地營運港口和使用人民幣進行貿易的協議,以加強供應線,以防中國的軍事活動有朝一日引發西方國家呼籲實施禁運的風險。榮鼎集團(Rhodium Group)和大西洋理事會(Atlantic Council)的一份新報告稱,如果出現這種情況,預計中國政府可能向巴西等G20成員國提供某些利誘,以化解俄羅斯在入侵烏克蘭後所面臨的那種脫鉤壓力。
並非所有事情都如中國政府所願。在習近平此次拉美訪問之行前不久,巴西似乎拒絕了中國政府提出的正式加入「一帶一路」倡議(Belt and Road Initiative)的提議,這對該倡議來說是個打擊。據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統計,「一帶一路」倡議已復蓋了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26個符合條件國家中的22個。巴西此舉表明,這個拉美地區第一大經濟體對中國市場有限的互惠准入感到不滿。
坎坷之路
自美國建成巴拿馬運河(Panama Canal)已經過去了110年,自華盛頓方面在冷戰期間試圖通過干預拉丁美洲的民主國家來遏制共產主義的蔓延也已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如今,美國對該地區的政策制定嚴重傾向於非法移民和毒品問題,而不是該地區近年來總體的政治穩定和不斷壯大的中產階級可能如何有利於美國。
美國規模較小、不那麼注重交易的參與方式讓中國有機會贏得拉美地區對其膽識的認可。在拜登政府執政初期,該地區兩個支持貿易的國家烏拉圭和厄瓜多尋求與美國達成自由貿易協定無果而終,於是它們轉向了中國。去年,烏拉圭和中國表示正在就一項協議進行談判,厄瓜多也與中方敲定了一項貿易協議。目前中國在該地區達成的自由貿易協定數量已達到五個,而美國則達成了11個此類協議。
厄瓜多駐美國大使卡尼薩雷斯(Cristian Espinosa Canizares)表示,厄瓜多的優先事項仍是與美國達成一項貿易協定,但考慮到華盛頓目前的政治氣候,「厄瓜多正在優先考慮其他戰略,以促進對美國的出口」。
前墨西哥駐華大使、現供職於華盛頓諮詢公司DGA Group的瓜哈爾多(Jorge Guajardo)表示,中國並沒有取代美國,而是利用了沒有其他國家爭奪的機會。他的說法是,「美國認為拉丁美洲是『我們可以忽視的自家地盤』」。
美國對拉丁美洲的漠然態度與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今年7月份發布的一項調查結果相矛盾。該調查顯示,在阿根廷、巴西、智利、墨西哥和秘魯這些經濟體中,對美國的好感度高於中國。
瓜哈爾多說,與習近平上次在2019年訪問拉丁美洲時相比,當前面對中國進口需求放緩以及中國政府在計畫融資方面的謹慎態度,美國經濟的蓬勃發展使其成為對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國家更有吸引力的出口市場。
美國用來對抗中國影響力的工具之一是美國國際開發金融公司(U.S.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Finance Corp.)的資金。該機構宣稱,為巴西一個鈷和鎳礦開採計畫提供3,000萬美元資金以支持鋰離子電池生產是一個成功案例。但在該機構目前的任務授權下,在美洲,除了玻利維亞、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和海地以外,所有國家都太富裕,沒有資格獲得其大部分計畫支持;上述巴西礦山的融資是在美國政府進行多機構特別審查後才獲得批準的。
蓋亞那的情況更具代表性,該國正在尋求資金以擴建一個港口,用於卸載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 Co., XOM)和赫斯公司(Hess Co., HES)的石油,但由於石油儲量龐大使該國過於富裕,因此沒有資格獲得美國的援助。這為中國承包商打開了大門。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的伯格說:「所有的石油開採是都是美國在做,但中國正在進行大量的基礎設施建設。」
美國國際開發金融公司的一名管理人士沒有談到具體國家的問題,但表示,該機構的首要任務是贏得國會對其資金重新授權。
一片沉默
2016年初,當約翰・ 斐里(John Feeley)抵達巴拿馬擔任美國大使時,巴拿馬運河的第四座橋樑正在籌劃建設,他當時希望有一家美國公司參與其中。他解釋說:「運河把我們聯繫在一起。」
但斐里說,他發往華盛頓的電報並沒有引起人們對這個大橋計畫的太多關注。他說,他甚至主動打電話給維吉尼亞州雷斯頓的工程巨頭貝泰公司(Bechtel Co.),以引起他們的興趣。斐里說:「我當時想做的是為此事製造一些動靜,但我得到的卻是一片沉默。」柏克德沒有回覆記者的置評請求。
2018年,巴拿馬將這個14.2億美元的計畫授予了由中國政府擁有和營運的多家公司組成的財團。北京方面的興趣源於巴拿馬在2017年與台灣斷交,中國官方媒體將該橋樑協議宣傳為中國在美洲此類計畫中取得的最大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