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對加薩發動的種族滅絕攻擊已持續了9個月,至今仍未歇。230萬居民中,有200萬人被迫離開家園,7成以上的房舍遭到破壞,死亡人數超過3萬7,000人,其中有4成是14歲以下的兒童。
奪去人民生命的,不只是飛彈和砲彈。以色列利用「飢餓」做為戰略,使加薩居民陷於極度缺糧的窘境之中,特別是北部地區半數以上的居民正處於毀滅性的飢餓狀態。以色列還攻擊了醫院,殺害醫護人員,有組織地破壞醫療系統,在衛生不佳的避難生活中,傳染病蔓延,人們在沒有足夠的營養、藥物和治療的情況下相繼死亡。在這裡,即使沒有飛彈的物理性殺傷力,生命仍因結構性因素正逐漸崩潰消逝中。
然而加薩的種族滅絕不僅僅是人類的屠殺。
加薩擁有4千年的歷史,經歷了希臘、羅馬、拜占庭、阿拉伯伊斯蘭、鄂圖曼帝國等多重文明的洗禮。加薩最大也最古老的大奧馬里清真寺(Great Omari Mosque)是在巴勒斯坦地區僅次於耶路撒冷的阿克薩清真寺(Al-Aqsa Mosque)的第二古老清真寺,最初是古羅馬祭祀眾神的神殿,在羅馬帝國將基督教定為國教後,它成為了基督教教堂,7世紀阿拉伯帝國征服此地後轉為清真寺。如今,象徵加薩多重文明歷史的這座清真寺也化為瓦礫灰燼。這不是無差別攻擊的附帶損害,而是以色列刻意摧毀了加薩兩百多處的歷史遺跡、圖書館、博物館及文化中心等見證加薩歷史的紀錄和記憶場所。這是文化性的種族滅絕,是歷史的屠殺、記憶的屠殺。他們透過抹去實際存在過的歷史記憶,企圖將加薩變成歷史的真空。
人是歷史性的存在,身分認同由歷史塑造而成。個人的歷史、民族的歷史、共同體的歷史……巴勒斯坦人能成為「巴勒斯坦人」這一政治主體,是因為巴勒斯坦這片土地的歷史是他們自身存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如今,巴勒斯坦人的這個歷史性身分的依據,即土地的物理性記憶,正遭到策略性地摧毀。
屋舍的破壞也是如此。家不單是遮風避雨的牆身與屋瓦,它是家族集體記憶的場所。對於7成都是難民的加薩居民來說,家意謂著自1948年以色列建國,因種族清洗被迫離開故鄉,做為難民來到加薩後的76年來,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的生活。這包括在難民營的帳篷生活、近60年的占領、兩次起義、超過16年的封鎖、永無止境的軍事攻擊和集體屠殺──那無數的苦難記憶與每次共度難關的抵抗記憶。而當這些屋舍變成瓦礫,意謂著傳承其中的家族歷史以及整個共同體的歷史都被粉碎殆盡。
以色列正在加薩進行的,是對「巴勒斯坦人」這一歷史存在的抹殺;試圖抹去巴勒斯坦人在巴勒斯坦土地上歷史存在的痕跡。這無異是一場對巴勒斯坦人的浩劫。
包括日本在內的「西方」諸國主流媒體,將2023年10月7日哈瑪斯(Hamas)主導的跨境突襲描繪成一場毫無來由的、突然的恐怖攻擊,並將以色列的攻擊視為對這一恐怖攻擊的「自衛」戰。然而,在這樣的報導裡,存在著雙重的歷史遺忘和隱瞞。 (相關報導: 專訪以色列代表》游瑪雅:想與「挺巴勒斯坦團體」對話但沒機會,想知道他們怎麼看哈瑪斯 | 更多文章 )
如同聯合國祕書長古特瑞斯(Antonio Guterres)所言,哈瑪斯的攻擊並不是無中生有的。歷史並非在10月7日突然開始,在此之前,已有以色列的種族清洗、長期的占領與封鎖,以及種族隔離的暴力歷史。在這些暴力下,巴勒斯坦人近80年來一直被剝奪人權、基本自由,過著無人道的生活。目前在加薩所發生的,是追求從殖民統治枷鎖中解放的巴勒斯坦人,與竭盡全力維持殖民統治並施加毀滅性暴力的殖民主義國家之間的「殖民戰爭」。然而,包括日本在內的西方媒體,掩蓋了這一歷史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