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幾年來,我和好友大衛.庫爾(David Kuhl)博士,一位醫術相當高明的醫師和文采優美的作者,共同舉辦過多場的個人成長營和領導能力發展研討會。每次我們都會在會中進行一個練習,請與會者想像自己從此刻起只剩下六個月的生命,「假設,在六個月後的今天,就是你在人世的最後一個日子,在那天之前,有哪五件事是你一定得做的?」在場的人聽完這個問題之後常是一片死寂,偶爾會回以乾澀的黑暗幽默。當人們提筆寫下自己接下來六個月一定要做的事,最常見的一件事就是彌補缺憾的人際關係,再者就是完成延宕已久的某個夢想。
在他們寫完這張清單後,我會問:「如果你只剩下六個月的生命,而單子上的事是你非做不可的,那麼,不管你實際還剩下多少時間,這些事難道不夠重要到讓你馬上動手做嗎?」
屋裡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自己的確還沒動手做。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只剩下六個月的生命,不管我們實際還能活多久,如果能夠時常問自己,什麼是最後那段日子非做不可的事,不啻是一個遠離遺憾的好方法。
我們在第三章看過鮑伯,他在訪談中深切地告訴我,死之前我們一定要盡力撫平與人摩擦留下的傷痕。鮑伯說:「我和父母一度非常疏遠,他們不贊同我的婚姻,把我和未婚妻『踢』出家門。他們告訴我,要是我選擇她,就不必再回這個家了。有好多年的時間,我都沒有和他們聯絡,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覺得應該跟他們好好談談,把話說清楚。有很多人遇到相處上的摩擦,只會讓事情過了就算,但是等到老了,你會發現這些事會縈繞在你心頭,感覺很不好受。說什麼你都要試著再和他們溝通。」
七十幾歲的露西,和母親斷絕往來有一段時間,她們母女在近二十年間幾乎沒講什麼話,露西說:「要是當初我早點主動開口,告訴她老人家我很愛她就好了。我想奉勸每個人,如果有什麼話是你一定得說的,現在就說,即使你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多年以前,貝蒂參加我主持的課程,我在課堂上談到遺憾,並說我們通常都有一些人際關係的缺口需要彌補。我請每個人寫下一個與自己疏遠的人的名字,然後讓他們想像當年事已高、滿頭白髮的坐在門廊上乘涼時,會希望自己當初怎麼和那個人互動?
幾個星期之後,我收到貝蒂寫來的一封信,她告訴我,她跟兒子已經二十年沒有說過一句話了,本來只是小小的摩擦,過了幾年因為彼此的忽略,漸漸變成潰爛的傷口,兩個人都不願意主動聯絡。上完我的課之後,貝蒂發現,如果不試著撫平這個傷口,到最後會有很深的後悔。她在信裡寫著:「我知道要是我主動伸出手遭到兒子拒絕,我還是可以繼續生活,但我無法接受連試都不試的生活。」
當我問鮑伯害不害怕死亡,他說:「我對死這件事一點都不緊張,我走了,臉上會帶著笑容。我對我的人生感到很滿意,我喜歡自己留在這世上的印記,也喜歡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想,這些話是人生沒有遺憾的最佳詮釋。
當然,生命是不可能完美的,無論我們多麼小心提醒自己人生不要有遺憾,還是免不了會有力不從心的狀況發生,即使那些被推介為最有智慧的人也仍舊表達了不少遺憾。無論我們的人生過得有多麼順遂,一定還是會有一些遺憾,而有智慧的人雖然避不開遺憾,卻很清楚面對遺憾的方法,這是我們要學習的。
提醒你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很多人告訴我,重要的是不要老想著遺憾不放,不要把自己逼到喘不過氣來。接受訪問時已經九十三歲的約翰,對遺憾這個人生課題做了好多鞭辟入裡的注解。約翰成年後的前三十五年是一位記者,把全部心力都貢獻給加拿大共產黨,是個非常有抱負的理想青年,青少年時期因為看見這個世界的不公,於是決定要「為黨服務」,就跟當時很多人一樣,他覺得這是追求公義的一條途徑。
然而,在黨的那些年看到很多內幕,讓他質疑黨的建設目標和方法;儘管如此,約翰還是懷抱著希望,認為應該可以改變而繼續為黨效力。改變的希望出現了,約翰獲得工作機會到布拉格(Prague)一份國際性的共產雜誌當編輯,當時是一九六八年,捷克斯洛伐克(Czechoslovakia)本地的改革運動正在萌芽,強調「人性的社會主義」(Socialism with a Human Face)。但是當蘇聯的坦克於同年入侵鎮壓,約翰的希望也被輾碎了。坦克不僅輾平了那場運動,也輾平了約翰對共產黨的信念,對他來說,那是:「最後的好幾根稻草」,當約翰稍後返回加拿大後,就離開共產黨。
然而,約翰並沒有讓自己陷在懊悔中,很多受訪者也都成功的做到這點,我發現,這些生命智者不見得比其他人擁有更少遺憾,或是知道怎麼避開遺憾,他們到最後之所以還是很幸福、覺得自己的人生幾乎沒什麼遺憾,是因為他們用不同的態度去面對遺憾。
就像約翰說的:「我人生上半場活著的意義就是要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但是我的理想破滅。美夢初醒時,我們心中一定都會留下遺憾,有時不禁懷疑:『我之前是不是在浪費生命?』雖然我知道自己這些年在共產黨學到很多事,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像,如果當初不走這條路,我現在會怎樣。但人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如果』之中,在接下來的生活裡,我盡量把握機會,過得也還算快樂。
我小時候就知道自己略有藝術天分,但我的工作沒有讓我有表現的機會,當我在布拉格那兩年手邊有多一點的空檔時,報名參加寫生課,畫畫漸漸變成我的興趣,且賦予我第三段成人生涯新的人生意義。
七十二歲的艾爾莎說,對於遺憾,她聽過的最好建議是女兒告訴她的,女兒說:「媽,妳只需要整理一下再出發就好了呀!」這些「長老」之所以被認為更了解幸福的意義,是因為他們都有能力「整理一下再出發」,而不是他們的遺憾比我們少,因為他們拒絕被挫敗擊倒。
根本沒有什麼好失去的
也許,影響我們是否活得幸福的最關鍵因素,是我們遭受挫敗時採取的態度。人生一定會有挫敗,遇上之後我們往往又得冒另一次險,儘管在人生這條路上跌得鼻青臉腫或迷失自我,我們還是得再學會去愛;儘管我們很努力卻仍舊失敗或被拒絕,我們還是要鼓起勇氣繼續嘗試;要不然就跟約翰一樣,只要理解自己只是走錯路,好好地「整理一下再出發」就好。當我聽完這二百三十五位受訪者的故事之後,我看見這個共同的生命邏輯。
我們必須夠優雅,才能學會面對遺憾,有道是:「原諒別人之前,得先原諒自己。」儘管開啟幸福之門的五把鑰匙中,有一把是「不要有遺憾」,但我們大部分的人多少還是會有一些遺憾;所以,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學會填補心中的缺口,用寬恕的態度面對遺憾,並知道自己當時已經盡力在做。如果我們能夠擁抱遺憾,讓悔恨隨風消逝,我們就擁有放手的智慧,而我在這些受訪者身上看見幸福程度的差異,絕大部分取決於他們面對遺憾的態度。最幸福的人懂得與生活和平共處,而最不幸福的人是鎮日哀悼過往的遺憾,怨嘆自己沒有好好把握機會。
遺憾在我們的人生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正面角色,適時的提醒我們,什麼才是人生真正重要的事,如果我們能從中記取教訓,就能繞開埋在前方更深的那些遺憾。就像我當初錯失了那兩次到國家公園當實習牧師的機會,就讓我日後放棄賺錢的機會,去東非進行一個月的部族之旅,如果我們能時常向心中的老人請益,雖然不可能完全沒有遺憾,但肯定有更多機會完成我們來到這世上要做的事。
最後,當我問這些受訪者冒的險夠不夠多時,幾乎每個人都跟我說不夠。也許我們要等到活到一把歲數了,才會開始了解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好失去的。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下一年的時間,你想跳什麼舞?你現在是否用最安全的方式玩?你會躲在桌子底下,還是站到窗戶旁?如果你用老公公或老婆婆的觀點回顧現在的生活,你會希望自己怎麼做?
1978年哈佛斯大學(Hofstra University)社會學學士,隨後同時在馬蓋文神學院(McCormick Divinity School)與芝加哥大學分別獲得神學及組織心理學雙碩士學位,再於俄亥俄州肯特州立大學(Kent State University)獲得組織溝通博士學位。
他曾為逾百萬人演說,為五百多家公司提供諮詢,撰寫九本暢銷書,並服務許多公司。客戶包括 IBM、澳洲航空、妙佑診所、威訊通訊、加拿大皇家銀行、研科電信、西捷航空、哈門那健康保險、微軟和麥當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