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您旋風式地在台灣掀起了一陣AI的浪潮,也帶領了全世界最重要的AI鉅子來到台灣,更重要的是您和十幾所台灣的大學建立了產學合作,為年輕人帶來無窮的希望。
AI的革命當中,文藝的力量不可缺席
我們很高興地,很感動地聽到您說,在累積了大量的財富之後,您選擇回饋社會。您說,「AI正重新定義電腦運算的未來,也正重新定義臺灣產業的未來」。而我特別要貢獻給您的是,在您要建立的新台灣產業的未來當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力量是值得您進一步地關切以及網羅爭取的,那就是台灣的文藝青年。
AI的革命當中,如果文藝的力量缺席了,那麼它將只是一部「升級版的飛行器」最多只還是只能在地球上翱翔;而文藝的力量將在A I的產業革命上添加無窮的想像力,才能讓A I衝入無窮的宇宙。
人的情感,甚至情緒,才是珍寶;哪怕是發脾氣也可能是創意的開始,這些可以通稱為想像力,它的發生經常就在文藝的創作之中。王爾德(Oscar Wilde)說 : 「人是有理性的動物,但當他被要求按照理性去行動的時候,可又要大發脾氣了。」(Man is a rational animal who always loses his temper when he is called upon to act in accordance with the dictates of reason.) 這或許也在提醒我們,想做好AI,使其臻至極致,可能正是喚起人類內心覺醒的某種力量。這也讓我們想起14-16世紀發生在歐洲的文藝復興(Renaissance),倘若沒有這個亙古的,以人為本的人類覺醒運動,17世紀和18世紀就不可能發生啟蒙運動(Enlightenment)與理性主義(Rationalism),當然也不可能有後來的科學革命(Scientific revolution)。
您醫治了鄉親內心深處壓抑很久的自卑感
當大家熱烈地在大街小巷歡迎您的到來;三萬多人群聚一堂聆聽您的對未來世界的夢想。台灣人,尤其是台灣的年輕人,卻剛剛從最近發生在立法院的醜劇中脫身而出。令人難以想像的是,如果台灣人還生活在意識形態綁架的泥淖之中,如何銜接像您一樣高智慧的人正在打造的夢想王國。
甚麼可以使台灣人從被意識形態綁架的營壘中脫身?
做一個台灣人,幾十年來幾乎人人都有說不出口的心病。雖然您說台灣是一個世界上「很重要的國家之一」,但是世界上現在只剩下12個國家承認台灣。我們被美國當作一個和別人打架的籌碼;在外交上想要做什麼都要看人家的臉色。現在,大家忽然發現我們有一個像您一樣會說台灣話, 跟大家一樣愛吃台灣夜市的台灣子弟,卻在全世界最被矚目的企業中受到最高的尊敬。您激發了做一個台灣人遺失很久或從來沒有的自信心。台灣的孩子以您為楷模,他們看到「有為者亦若是」。您醫治了台灣人自卑感的心病,您一定希望能帶領台灣也像您一樣受世人尊敬。會不會有一種什麼力量,可以使台灣人從被意識形態綁架的營壘中脫身。很快地和您的夢想王國銜接上來?
「文藝的力量」可以改變台灣人內心的質感
做為一個長期關心台灣文化發展的文學工作者,我看到有「文藝的力量」可以改變台灣人內心的質感,也是您想要把台灣當作新夢想的根據地,必須要先打造的預備工程。
一個憂時憂國的老人,我看到最近卅年來,台灣在文化藝術方面的發展一日比一日式微,心中感到無限的憂心;令人更感到惶恐的是這種文化藝術不再成為公眾的議題的社會氛圍,完全看不到有任何改變的跡象。大學的中文系停招關門大吉;文學院和藝術學院成為冰冷的地窖,想要勇敢爬進其間的孩子其內心的忐忑和來自父母和社會的嘲諷和壓力,使他們涉足其間聽不到一聲祝福,只有上帝沒有輕看他的一聲嘆息,而這一聲嘆息,可能要全體的社會付出想像不到的代價。
20240604-輝達執行長黃仁勳4日出席NVIDIA全球記者會。(顏麟宇攝)
文藝青年的志氣被剝奪到只剩下化作憤怒的嘶喊
為什麼現在的孩子很少人願意去讀文學院去讀藝術學院,很少人願意去讀基礎科學,很少人願意去讀基礎社會科學?一言以蔽,錢在哪裡心在那裡。在台積電等所謂高科技的公司上班,薪水可以高到一般工作的五倍到十倍,這使得那些低薪的年輕人有很深的相對剝奪感。這樣的剝奪感,讓我們看到一個發展失衡的社會。有一小部分的人「先富了起來」,但是大部分的人卻沒有因此而沾光。更值得我們關注的是社會上「先富起來」,先有牛肉吃的人,沒有注意到飲食均衡,「吃魚吃肉沒有吃菜甲(搭)」,把身體吃壞了,台灣越來越遠離「富而好禮」的社會。
北藝大的老師說,跟她工作的助教,每月只有3000元的工資,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我一生賣文維生,養家活口,卻萬萬沒想到晚年居然恭逢盛會遇上一個「沒有稿費」的台灣。您大概完全沒有辦法想像,台灣現在絕大多數的文字工作者,每天在電子媒體上發表的作品幾乎拿不到一毛錢稿費 (據我所知,中國大陸不但寫稿有稿費,演講費還是台灣的數倍之高),在台灣即使少數拿得到稿費酬勞也十分微不足道。我的一位最好的朋友,一生從事創作及翻譯工作,報館退休之後,前後翻譯了五十幾本書。他翻譯的書,大多數是和思想有關的,都不是很輕鬆的書,沒有一定的學養是動不了的。他拿的稿費是我30年前做副刊主編的時候開給作者的最低稿費標準,每千字800元新台幣,還是賣斷的。寫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孩子們從小看到父母是如何努力的讀書、研究、三更燈火五更雞,努力地爬格子;他們也看到父母一輩子努力才鍛鍊出來的一身功夫,到老卻拿不到稿費,不受社會尊重。我們有什麼理由鼓勵他去學文學、學歷史、學哲學、學藝術呢?
(相關報導:
翁華志觀點:全球搶蓋大核能,民進黨非核家園價值落伍了
|
更多文章
)
最近台灣一所最有口碑的國立藝術大學的校長,給自己張羅一個有創意的辦公室,也要引起社會的「公幹」,藝術大學的學生了很深的被剝奪感,說他們住的宿舍這裡破爛那裡漏水,校長不配有這麼好的辦公室(孩子們沒見過大學校長辦公室還備有浴室的套房多得是)。學生一眼我一句說校長的不是,要叫他滾蛋。可見,台灣的文藝青年以及他們的老師已經被這個拼經濟的社會擠壓成了邊緣人;他們的志氣已經被剝奪到只剩下化作憤怒的嘶喊。
文藝,對於社會,對個人真的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嗎?
文藝,對於社會,對個人真的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嗎?一個社會大多數人,一年沒有讀完一篇短篇小說;心裡沒有特別喜歡的一首詩;沒有寫過一篇超過1000字的生活散文;堆滿了一屋子的名貴古董,偶爾上一次美術館,卻沒有能力為某一件作品說出個所以然來;在一年當中從來沒有跟任何人嚴肅地談起生死問題以及人生的意義。這樣的社會,即使每個人月薪都超過10萬元新台幣,難道不會出事嗎?
林語堂在 <論幽默> 說:「沒有幽默滋潤的國民,其文化必日趨虛偽,生活必日趨欺詐,思想必日趨迂腐,文學必日趨乾枯,而人的心靈必日趨頑固。其結果必有天下相率而為偽的生活與文章,也必多表面上激昂慷慨,內心上老朽黴腐,五分熱誠,半世麻木,喜怒無常,多愁善病,神經過敏,歇斯的利,誇大狂,憂鬱狂等心理變態。」在這裡,林語堂寫的雖然是幽默,而文學和藝術所要表達的也正是幽默。愛情可以幽默;生活可以幽默;政治當然也可以幽默;辯論更可以幽默;吵架也可以幽默。殊不知只要從愛出發,從真善美出發,就不會被意識形態綁架;在一個有文學和藝術的質感所鋪陳出來的人文素養調和鼎鼐之下,即使立場對立,彼此必定能夠領會到對方的善意,並且願意同樣以善意來回應對方。就像我們看到的英國國會一樣左派的坐在一邊;右派的坐在一邊各抒己見, 你叩我的門;我叩你的門,卻沒有看到誰破門而入搶奪財物。
最近在立法院(台灣的縮影)所呈現的不正是林語堂所預言的那一個「文化必日趨虛偽,生活必日趨欺詐,思想必日趨迂腐,文學必日趨乾枯,而人的心靈必日趨頑固」的慘狀嗎?我們看到各黨派的立法委員大家都拼了老命,想要把對方幹掉,狀似「老朽黴腐,五分熱誠,半世麻木,喜怒無常,多愁善病,神經過敏,歇斯的利,誇大狂,憂鬱狂等心理變態」。這些台面上的人不是沒有讀過「書」,很多還是博士碩士,他們說的話為什麼這麼粗野,他們的行動為什麼那麼暴力,可見他們讀的不是「書」,而只是一些如何置人於死地的「說明書」。立法院外號稱有七萬人的抗議群眾,也都搖旗霍霍。台灣畢竟還是有一大群人是文史哲背景的,在抗議聲中,我們連看到一個大學的文史哲教授出來發表高見都沒有。每天在電視談話性節目出現的名嘴也沒看到什麼中央研究院的文史哲研究員被邀請說些新鮮話;特別我們也見不到一個作家、藝術家出來說幾句話。這些人都跑到哪裡去了呢?他們也被意識形態綁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