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茲迪少女賈奈爾:《行走在戰爭與和平的邊緣》選摘(1)

戰爭示意圖。(Public Domain)

賈奈爾穿著一件綠色圓領的上衣,戴著一個銀色的吊墜,頭髮濃密,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她坐在地毯上,聲音帶有那種青春期剛變聲女孩兒特有的粗啞向我們講起自己當初被伊斯蘭國武裝分子抓走時的情景。

「八月的一天,達伊什攻入了我們的村子,戰鬥打得很激烈。我們全家都躲到了後山的山洞中,等了很長時間,槍炮聲平息後,我們返回家中,打算收拾東西趕緊跑,我媽在廚房收拾鍋碗瓢盆,我把課本和練習本都裝在書包中。我們家的院牆不高,我剛要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條紅裙子裝入一個大麻袋時,就看到達伊什人員扛著槍,出現在院牆外面,我和媽媽、姊姊大氣不敢出,蹲在地上,以為他們會離開。沒想到,他們直接進了我們家, 把我們都抓走了。他們挨家挨戶地搜查,最後把我們整個村子裡的人都帶到了一個山谷。在那裡把所有抓到的人分開,男人一隊,女人和孩子一隊,押上不同的巴士。他們把女人和小孩都帶到了泰勒‧阿費爾(Tel Afar,伊拉克北部城鎮,位於辛賈爾山與摩蘇爾之間),男的不知道被送到那裡。我和媽媽還有姊姊在泰勒‧阿費爾被關了三天,然後,他們把我們轉運到摩蘇爾的一座監獄。到了監獄以後,他們把女人按照年齡分開關押,先來把年齡大的帶走,我媽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帶走的,她和我們分開的時候,我和姊姊十分害怕,拼命大哭,達伊什的人看到我們大哭,非常不耐煩,舉起機槍,想要拿槍托打我們,我媽擋在我和姊姊身前,一邊啜泣,一邊幫我們擦乾眼淚,跟我姊姊說要好好照顧我……」

賈奈爾語速飛快地說完,坐在那裡看著我。

「那你知道你媽媽被帶到那裡去了嗎?」我問。

「不知道,我覺得可能是另一座監獄,也可能是同一所監獄的不同區域。」

「後來有再見過媽媽嗎?」

「見過。我們在那間監獄裡一共被關了八天,後來就發生了空襲。一枚枚炸彈落下來,監獄的房子都跟著震動,頂棚直往下掉灰,那爆炸的聲音特別大,像是在人胸腔裡炸開一樣,我們這些小女孩都非常害怕,晚上也不敢睡。空襲持續了好幾天,爆炸聲離我們越來越近,房子抖動得也更加厲害了,我感覺自己可能要死在監獄中。第九天時,達伊什人員又把我們押上巴士,送回了泰勒‧阿費爾。讓我驚喜的是,在那裡我又短暫地見到了媽媽,她雖然瘦了很多,但看起來一切正常,衝過來抱著我大哭,我撲倒在媽媽懷裡,也大哭起來,覺得那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我多希望可以一直跟著媽媽啊,但達伊什沒多久就又把大人和小孩分開。這一次,我姊姊也被當成了大人,被強行帶走,關到了另外一座牢房,只剩下了我一個人。從那兒以後,我就再也沒見到媽媽和姊姊了。」

「我聽說在監獄裡,伊斯蘭國武裝分子會把亞茲迪女人當成奴隸,隨意標價買賣,有的還會被當成性奴,發生了大規模性侵事件,有這回事嗎?」我看著賈奈爾低垂的眼睛問道。 (相關報導: 風評:賴清德踢中捷藍線的「鐵板」 更多文章

「我沒有親眼見到其他女孩被性侵,但監獄裡其他女孩都在談論這件事。有人說她們的牢房裡有一個女孩深夜被帶走,天亮了被送回來,一直蜷縮在角落裡哭,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說。可能是看我還小,他們並沒有對我動手動腳。至於奴隸買賣,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是其他女孩的牢房裡的確有人消失,她們說接連有兩個女孩,傍晚的時候被帶走,再也沒有回來,我們就聽說她們可能是被賣掉了。性侵和奴隸買賣我都是聽別人說的,但有一件事我是親身經歷過的,那就是達伊什武裝人員會來到牢房,給我們看他們斬首亞茲迪人的影片,一共有兩次。第一次是某天中午,我們剛吃完飯,達伊什看守監獄的人走到我們牢房,他把我們幾個小女孩召到一塊兒,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我們看影片:一名囚犯,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鼻梁上有一顆很大的黑痣,他穿著橙色的囚服,跪在地上,一邊哭一邊苦苦哀求,希望達伊什能饒過他們;兩名恐怖分子戴著黑色頭套,手裡拿著槍,在他身後晃來晃去。男囚犯越是哀求,恐怖分子就越是哈哈大笑,然後,後邊的一個達伊什人員,舉起手中的槍,朝著跪著的人的頭部開了一槍,那人一頭栽倒在地,出汩汩紅色的血。」她眼中掠過一絲驚恐,隨即消失,只呆呆地坐在那裡,似乎陷入殘忍的回憶之中:「幾個膽子很小的女孩都被這影片嚇哭了。還有一次,是在晚上,恐怖分子又給我們看了一段影片,內容和第一次差不多,只不過這一次他們沒有用槍,而是用刀。那畫面更加殘忍,我現在想到都覺得可怕。」賈奈爾閉上雙眼。我怕勾起她驚恐的記憶,趕緊插話說:「沒事,這個你不必說了。」她長舒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好的,我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忘記那個影片裡可怕的場景,直到現在,我還會時不時做夢,夢到那個影片裡的內容,每次都會被那個夢嚇醒,醒來胃裡都會翻江倒海,就像是馬上要吐了的感覺,特別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