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路跑,我不是村上春樹,但我有自己想說的故事。歲末忙碌裡找到工作、練跑、比賽與心的空隙,記錄一年來路跑的腳印。
來到勵馨三年半,主辦了四場路跑,路跑市場「大者愈大、小者愈小」的壓力愈來愈大。大的是大企業大手筆主辦的賽事;小的是雨後春筍般的路跑社團主辦的賽事,勵馨的公益路跑不屬於這被兩端,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但一切的辛苦,都在看見愛的瞬間融化。今年我看見「牽手放手都是愛」的畫面,深刻呼應「讓愛發光 暴力閃邊」的主題。
感恩、牽手、放手都是愛
「我的不放棄是來自於妳,我要一直這麼牽著妳的手。」母女一手緊緊牽著彼此,另一手比出勝利「V」、滿臉笑容,超有愛。
「他挺強的,最後2K只好放他先獨跑回終點....」,這是「最速總經理」王冠翔跑完勵馨馬之後的分享。他是台灣第一位以平均不到3小時完成世界六大馬的跑者,11月25日這一天他帶著一雙兒女只跑5K。最後2公里,冠翔放手讓兒子單飛,和緊緊牽著的手一樣,一樣好有愛。
最速總經理王冠翔的「H.O.P.E.」-健康、秩序、照相、能量路跑小提醒。(圖/作者提供)
主辦一次路跑,和所有活動一樣,總有好多好多值得感恩的人與事:勵馨同事贊助夥伴、75級小綠綠,北大長跑社幸福組。不論平時跑不跑,都在風雨中互相鼓勵。休息棚是我們在跑場的家。
高中同學跑場重聚,慶祝30+1的共同記憶(圖/作者提供)
性騷擾 我的初半馬瑕疵與遺憾
當一個單純的跑者,很幸福。但11月4日「權民路跑」過程的一個經驗,卻讓這樣的幸福有了瑕疵,這場是我的初半馬,也是22.5K的超半馬,順利完賽的喜悅裡,總有一點遺憾。鼓起勇氣說出來,是希望不要再有人遇到同樣的事。這個瑕疵就是性騷擾。
是的,那一天,我遇到性騷擾。溼冷的清晨,抱著忐忑的心,我在台北大佳河濱公園準備挑戰人生第一場10K以上的賽事。本來設定的最低門檻是不要坐回收車、不要被關門,健康無傷完跑就好。但出乎意料,那天跑得好順,一口氣跑到19K,幾次遇到大雨想放棄都挺過來了。19K處正好有跑友在照相,順便請他們幫我拍。「請問有照到19K這個標語嗎?」這位跑友回:「有照到你的大胸部」。我嚇傻了,馬上意識到這是性騷擾,快速搶回我的手機之後,什麼話也來不及說,什麼其他反應也來不及做。只看到他跑走了。
最後的3.5K,我一邊懊惱著,剛才應該記下他的號碼布、應該大聲說「你這是性騷擾,我可以告你」,也一邊怪自己為什麼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另一方面身體的疲勞也正在累積,腳很重,心也很重。不斷提醒自己回到單純的跑步,別東想西想。終於回到終點,我跟早一分鐘跑回的妹妹說這件事。她說把相片刪了吧。我刪了。但我還能做什麼?怎麼樣可以避免有人受到跟我一樣的對待?
#MeToo
初半馬之後幾天,在有些自責的情緒裡,我依然努力學習,萬一遇到性騷擾要怎麼處理?再回想一次的過程其實是煎熬的,但我希望不要再有人被性騷擾,不論在運動場或職場或馬路上或公車上或任何地方,沒有任何人應該因為自己的性別身材外觀衣著打扮而受到任何的言語/肢體歧視或騷擾。一個多月後的現在,我冷靜了,也查了更多資料,歸納出遇到性騷擾的S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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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當下反應,告訴對方「這是性騷擾,我可以告你」;
三、提告。雖然性騷擾防治法(2005年2月5日公布,公布後一年施行)施行已經11年,依據法條精神,別人對你的身體碰觸、言語、帶有性別歧視或意味的話、對身材的品頭論足…,只要當事人覺得不舒服,就是性騷擾,也就是基於當事人主觀的認定。可是因為搜證困難,因此施行以來也很少提告。
在今年社群媒體運動「#我也是」(#MeToo)的行動全球蔓延之際,從好萊塢到國會山莊,出面指控曾遭性侵或性騷擾的案件接二連三,希望這篇文章能為自己和很多的受害者,貢獻一點點勇氣。
台灣一年有大約700場路跑比賽,推估全年參賽人次近百萬,跑者約40萬人。如果每一個主辦單位都能做基礎的性騷擾防治教育,除了叮嚀跑步注意安全,也提醒相互尊重,注意彼此的身體界線與言語份際,相信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而一則披露在「Busy Moms」的文章,介紹一款「自我防禦戒指」(self-defense ring),圖片與標題都顯示產品鎖定女性為主要客戶,透露出女性在跑步時,可能遭遇性騷擾的風險,或許潛在商機也隨著浮現。
跟童年被霸凌的自己說:「我沒有錯」
我從小不愛運動,特別不愛跑步,2004年雅典奧運期間,有機會當面問了台灣的奧運田徑隊教練:「跑那麼快做什麼?」教練回答,「跑步和所有運動一樣,希望更高更快更好,是一種追求極致的過程」。但我一知半解,直到12年後。2016年12月4日在金門的人生初跑之後,我愛上了跑步,雖然還是不知道跑那麼快要做什麼?但我就是愛上了跑步。
跑完之後,許下2017年每個月參加至少一場10K比賽的希望。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不間斷練習成為日常。而我也漸漸習慣跑步的日子,累積到12月19日,正好跑了1,219公里,在不知道哪一公里哪一個時間點,我突然瞭解自己為什麼這麼不愛跑步?原來那是童年被霸凌被歧視的經驗反射。
不愛跑步的種子,在小學五年級種下。自己學業成績不錯,父母聽從友人建議,把我從鄉下家裡附近的學校轉到台北市某校,在升學主義掛帥的年代,這安排順理成章。沒想到,因為家境關係,我沒錢到老師家補習,座位被安排在最角落,「你坐在垃圾桶旁邊」,記得開學排座位時,這位男老師這麼說,「和XXX坐隔壁」。那個XXX是個男生,好像有先天疾病,身體不太好,也沒補習,之後,其他同學定期換座位,我們兩個都不用換。
這麼長時間,始終埋著這一段記憶。卻因為無意間開始跑步,在安靜得、專心得只聽見自己呼吸聲的跑步的時候,我找到小學五年級的自己,跟她說:「沒有錢補習是事實,我沒有錯,我的家人沒有錯,我出身貧窮家庭更沒有錯」。原來跑步可以這麼安靜這麼專注,可以想很多也可以什麼都不想,享受流汗淋雨也無所謂。很自由很自在。
我希望現在揭露這件事沒有太晚,希望這段時間內,沒有任何人再因為貧窮或生病,而遭受那個老師的歧視。我相信自己可以寫出這些,是痊癒了,也原諒他了。這段傷痕,反而種下我一生想幫助窮人、關心弱勢的信念。
跑步修行
每個月參加一場10K的比賽,一整年的堅持,也是一整年的考驗。6月10日在台北市馬場町紀念公園的「水資源教育公益路跑」當天熱爆,簡直快中暑。一邊跑我一邊問自己:「這麼熱為什麼要跑?這麼熱為什麼還要跑?」跑完了依然沒答案,索性把問題寫在臉書,Po出之後,讓我一生受用的神答案出現了--「跑步就是修行」。
除了酷暑,2017第一年的跑步人生,也遇過颱風,是7月29日「魅力金門-金城星光觀光半程馬拉松」,金門機場因颱風關閉,被迫滯留一天。隔天補機位,金門飛高雄再搭高鐵回台北,難忘而遙遠的回家的路。感恩終究平安。
國學大師南懷瑾,在《圓覺經略說》第二章:普賢菩薩,給了修行一詞白話的解釋,「所謂修行是修正自己的行為」,再簡要不過了。跑步看似單調的節奏,正好練習更堅韌更自律,一吸一呼之間,安靜自己修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