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希特勒幽靈化身「普特勒」，且讓烏克蘭成為民族主義狂人獨裁者的墳場

「犯下戰爭罪行的人沒有滌罪所（煉獄）可去，他們會直接下地獄。」

——烏克蘭駐聯合國大使基斯利齊亞（Sergiy Kyslytsya）

如果有地獄，納粹人魔希特勒（Adolf Hitler）肯定被關在第19層或更深處。而且，在不久的未來，他應該會多一名相見恨晚的獄友：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

普京統治俄羅斯逾20年，世人早已對他耳熟能詳。但現年69歲的他，依然時不時令國際社會驚詫。2014年，大家認為他應該不會併吞烏克蘭的克里米亞（Crimea），他併吞了；大家認為他應該不會點燃烏克蘭東部頓巴斯（Donbas）地區戰火，他點燃了。2015年，大家認為他應該不會出兵敘利亞，他出兵了。2022年，大家認為他應該不會全面入侵烏克蘭，他入侵了；大家認為他應該不會動用核武……真的不會嗎？

在在讓人想起80多年前權勢如日中天、引爆歐洲漫天烽火的希特勒。普京（應該）沒有希特勒將全歐洲都劃入自家民族「生存空間」（Lebensraum）的野心，大概也不至於瘋狂進行種族滅絕，但兩人對民族主義的狂熱、對國際規範的輕蔑、對歷史的扭曲、對西方國家與鄰國的操弄與威脅、對軍事與戰爭的著迷、對基本人權的踐踏、對政治權力的獨斷掌控，都可說是一丘之貉。更重要的共同點在於，兩人都是大規模侵略戰爭的發動者。

普京化身希特勒，或者希特勒化身普京

於是近來普京多了一個新名字：「普特勒」（Putler）。在歐美各地的「抗俄援烏」示威中，「普京化身希特勒（或者希特勒化身普京）」的形象不斷出現，逐漸深入人心。

對於新名字，普京本人也有不小「功勞」。他對烏克蘭現任總統哲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及其親西方政權恨之入骨，屢屢以「納粹」或「新納粹」形容，下令19萬大軍入侵時也聲稱要將烏克蘭「去納粹化（ denazification）」與「非軍事化（demilitarization）」；前者意謂顛覆其政權，後者意謂閹割其國力。

但是只要對照一下普京政權與哲連斯基政權，實在不難發現誰更有「納粹相」。更何況，哲連斯基是出身於烏克蘭中部一個說俄語的猶太人家庭，祖父塞蒙（Semyon Ivanovych Zelensky）曾加入蘇聯紅軍抵抗納粹德軍，上任後第一位總理格羅伊斯曼（Volodymyr Groysman）也是猶太人！

哲連斯基治國的確是有不少問題，官僚貪腐嚴重、經濟發展牛步化、改革只聞樓梯響、用人唯親不唯才、寡頭（oligarchs）把持政經資源……但他是民選總統，2024年3月就要拚連任（如果那時烏克蘭還沒有「俄羅斯化」）。

而且烏克蘭有三權分立制衡、有積極問政的反對黨、有獨立媒體、有言論自由、有蓬勃發展的公民社會（曾經推翻一名不得人心的總統）。烏克蘭真正獨立才31年，長年遭受強鄰威脅，在東西兩大陣營的拉扯中奮力求生，有這樣的成就已是難能可貴。 （相關報導： 俄烏熱戰中，美國對台灣表達堅定支持！路透獨家：拜登派參謀長聯席會議前主席率團訪台 ｜ 更多文章 ）

俄羅斯呢？就政權而言，「俄羅斯」和「普京」是同義詞。普京的權術恐怕連中國獨裁者習近平都自歎弗如，20多年來像推土機一樣清除權力的障礙與對手，近年更全面封殺國內的反對勢力、獨立媒體、公民社會，甚至將魔掌伸向國外的異議人士。看看俄羅斯反對派領導人納瓦爾尼（Alexei Navalny）被打壓、被毒害、被囚禁的遭遇，就不難體認普京及其政權的邪惡本質。普京口口聲聲要為烏克蘭的「俄語裔」出頭，但就公民權利而言，烏克蘭的「俄語裔」境遇遠優於俄羅斯的「俄語裔」。

1938年的慕尼黑會議與一個被割裂的國家

當然，真正讓世人見識到普京的「希特勒本質」，還是烏克蘭的遭遇。烏克蘭不只是地圖上的一個色塊，不只是地緣政治博弈的一枚棋子，它是4400萬生靈的集合體。普京開戰一個禮拜，50萬鳥克蘭人淪為難民。

今年2月18日，烏克蘭危機逐步升高之際，全世界最重要的安全論壇「慕尼黑安全會議」（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登場，哲連斯基親自與會，提醒世人84年前另一場「慕尼黑會議」。

1938年9月30日，德國、英國、法國與義大利的領導人簽定《慕尼黑協議》（Munich Agreement），英法不顧自家與捷克斯洛伐克的盟約，迫使這個弱國將比鄰德國、德語裔居多的蘇臺德（Sudetenland）地區割讓給希特勒的德國，換取希特勒承諾不會發動侵略戰爭。當時歐洲各國對此額手稱慶，英國首相張伯倫（Neville Chamberlain）、法國總理達拉第（Édouard Daladier）廣受稱譽。希特勒的承諾當然一文不值，不到半年時間，德國併吞整個捷克斯洛伐克；1939年9月1日，納粹德軍（以及蘇聯紅軍）入侵波蘭，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面爆發。

今日烏克蘭也有自己的「蘇臺德」——東部比鄰俄羅斯、俄語裔居多的頓巴斯（Donbas）地區。俄羅斯在2014年鼓動當地親俄分離主義勢力叛亂，建立頓內次克（Donetsk）與盧甘斯克（Luhansk）兩個「人民共和國」。為此，法國與德國居間協調達成的《明斯克協議》（Minsk agreements）基本上也是讓烏克蘭在主權問題上大幅退讓。更糟的是，俄羅斯在2014年還直接併吞了烏克蘭的克里米亞（Crimea），歐美國家除了名目堂皇但成效有限的經濟制裁，愛莫能助。

普京充分利用、玩弄歐美國家姑息主義的劣根性，希特勒地獄有知，應該會欣慰後繼有人：早在慕尼黑會議之前，納粹德國1936年3月違反《凡爾賽和約》（Traité de Versailles）、進軍萊茵蘭（Rheinland）非軍事區，歐美國家無所作為；1938年3月併吞奧地利（Anschluss），歐美國家保持沉默。

納粹與蘇聯的幽靈在21世紀的歐洲天空盤旋

去年底至今，俄羅斯大軍壓境烏克蘭，普京一再承諾不會入侵，但他的承諾的價值顯然和希特勒差不多。2月21日，普京發表長篇演說，聲稱烏克蘭是「俄羅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徹底否定其國家地位，隨後下令承認烏東兩個割據地區的「獨立」地位，俄軍正式進駐協防，正式割裂烏克蘭的領土與主權。

當時許多分析家認為普京會見好就收，暫時偃旗息鼓。但他已經在演說中清楚表明，他眼中的烏克蘭就像希特勒眼中的捷克斯洛伐克，希特勒等了半年，他只等了3天。2月24日，俄羅斯19萬大軍從北、東、南三面殺進烏克蘭，二戰之後歐洲規模最大的一場地面戰爆發。 （相關報導： 俄烏熱戰中，美國對台灣表達堅定支持！路透獨家：拜登派參謀長聯席會議前主席率團訪台 ｜ 更多文章 ）

此時已是21世紀、2022年、網際網路與社群媒體與人工智慧的年代，希特勒已經死了77年，史達林（Joseph Stalin）已經死了69年，然而納粹與蘇聯的幽靈又在歐洲天空盤旋。

叢林法則才是國際社會王道？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

烏克蘭（還）不是北約（NATO）成員國，俄羅斯是擁有6400枚核子彈頭（比美國還多）的核武超級強權，美國與盟邦從危機爆發伊始就排除出兵烏克蘭、與俄羅斯對戰的可能性。普京也不忘提醒世人這一點，27日突然宣布俄羅斯核武嚇阻力量進入「警戒戰備」狀態，恫嚇意味十足。

但希特勒、納粹德國、1938年慕尼黑會議、捷克斯洛伐克命運的歷史教訓告訴世人，面對擁有強大武力的民族主義狂人，姑息讓步、犧牲小國頂多只能換得短暫虛幻的安全感，幻滅之後往往是漫天烽火、斷垣殘壁。

台灣許多分析家一再以烏克蘭為例，警告台灣不要妄想反抗獨裁強權，強調「弱肉強食，叢林法則」才是國際社會的王道。但我們要提醒：「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如果叢林法則真的是王道，那麼人類文明分裂混亂、人類社會回歸人猿狀態，也是遲早的事了。

普京必須被擊敗。俄羅斯侵略戰爭爆發一星期以來，烏克蘭軍民英勇抵抗，儘管火力、裝備、人數遠不如俄軍，但仍然能給予迎頭痛擊，或者至少遲滯其攻勢，哲連斯基政府仍然堅守首都基輔（Kyiv），烏克蘭因此贏得舉世的同情與尊重，以及更多的支持。歐美各國不斷送上軍事與人道援助，不斷升高制裁俄羅斯的手段。如今只有一個大國拒絕加入「抗俄」的行列：中國。

普京必須被擊敗

有分析家指出，掌權超過20年的普京似乎越來越脫離現實，陷溺在自身的民族主義狂熱與冷戰歷史怨恨之中，做出的決策也越來越走偏鋒，歪腦筋甚至動到核武頭上，儼然從「強人」升格為「狂人」，而且身邊軍政要員都是唯唯諾諾的奴才。近來普京接見外賓或部屬時，總是擺出一張長度誇張的會議桌，獨自坐在遠遠的一端，無限倨傲孤寒。看看普京，不禁令人想到50多年前的一位蘇聯最高領導人：赫魯雪夫（Nikita Khrushchev）。

1964年10月13日，對赫魯雪夫領導風格、用人與政策日益不滿的蘇共中央委員會發難，以一場不流血的宮廷政變將他罷黜。普京會步上他的後塵嗎？俄羅斯既得利益階層真的甘心與普京同歸於盡嗎？19年前另一場愚蠢的不義之戰——美國入侵伊拉克——開啟了美利堅國勢中衰的下坡路，但烏克蘭戰爭對俄羅斯而言，恐怕不是下坡，而是斷崖。

普京必須被擊敗。烏克蘭已經為「以小搏大」做了經典的示範，對台灣尤其意義深遠。但畢竟戰事還在初期，烏克蘭軍民面對的試煉與考驗只會日益嚴峻，前景難以樂觀看待。歐美國家必須放手一搏，以不出兵為底線全力援助，只要烏克蘭軍民不放棄不投降，它就有希望成為「獨裁者的墳場」，讓普京在國內外壓力下自取滅亡，也警惕東方另一名覬覦鄰國的民族主義狂人獨裁者習近平，可別讓自己也被取一個新名字——習特勒（Xitler）。 （相關報導： 俄烏熱戰中，美國對台灣表達堅定支持！路透獨家：拜登派參謀長聯席會議前主席率團訪台 ｜ 更多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