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好學校就能前程似錦?頂大憂鬱症患者自白,台灣教育病態的「受苦文化」,如何把人逼向絕望

孩子為符合父母、老師及社會的期待,可能錯過「認識自己」。(示意圖/取自xframe)

高中時,有一次搭公車上學,當我從車窗向外望去時,我看見另一所公立高中的校車。校車上滿車的學生,但個個東倒西歪。坐在椅子上的學生抱著書包,頭隨著車體左右晃動;沒有位子坐的學生,要不是坐在地板上,不然就是握著扶手,低頭閉目,一點動靜也沒有。車上沒有笑容,更沒有充滿期待的眼神,只有一張張疲憊到不行的臉龐。

只要努力考上好學校,一切前程似錦

看到的當下,我開玩笑地覺得真像載運屍體的靈車。只不過內心的悲哀也隨之而上,因為那正是我們青少年真實的樣貌。又在高時數的教育下,這一張張的倦容怎會消失呢?

儘管現在是二〇二二年了,我們依舊會看見許多新聞報導,描述單親家庭、清寒家境或障礙者的孩子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好學校。我們很喜歡聽到美好的事物,樂於相信教育是讓社會貧富翻轉的利器。這些話讓我們覺得家境不影響我們對人生的掌控權,也因為這是一個社會認同的成功樣板,看到這篇新聞的我們,更應該起身拚搏,別人都這麼努力,我們憑什麼怠惰……一連串的小劇場在我們的心中上演。認為只要自己努力,沒有什麼做不到。但我們從未去了解報導中的那些年輕人,他在過程中取捨了什麼,他是否需要天天熬夜,去完成不合理的作業要求?他對於自己所處的體制作何感想,他對於自己考上XX大學XX系,真的感到滿意嗎?

先不論有多少社會學研究,確切指出社經地位與就讀的學校有顯著關係,在我們這麼絕對去思考的過程中,盲目的社會價值驅動著我們,從眾地去追求單一、扁平的成功目標,卻忘了回過頭來問問自己喜歡什麼,我自己有多少能力,我的專長又是在哪些領域。這些重要的思考歷程,對許多台灣的孩子來說,是「消失的」。

我們知道要努力考上大學,但為的不只是自己,很多時候,還有後面的家人、老師,與大環境的期待。在這一段沒有「心理界線」的歷程裡,當我們去做一件並非我們實在想要的事,內心的委屈也習慣壓抑,於是總有一天會爆發與反噬,甚至毒害我們人生的其他面向。

孩子為符合父母、老師及社會的期待,錯過「認識自己」

拉到更高層次來看,我們之所以擺脫不了受苦文化,主要是文化中集結了太多鼓勵受苦的論述。「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當我們感到辛苦,要記得忍耐,只要通過了,就會成功。這是上天的考驗,是成為偉人的必經之路……我並不是在否定「努力」的效用,不過在努力前,我們要先了解,哪些地方是我們發自內心嚮往的,也是我們個人所認同的。

而許多事並非努力就會有收穫,也有些事不用受苦,更重要的是彈性,能傾聽與表達,事情才有可能被解決,又或帶著未解決的事繼續前行,不執著於一定要完成。恐怖的是,當教育將這些論述奉為「教學理念」,不管孩子在水深火熱中的嘶吼,只在終點對我們微笑說:「再辛苦一點就到囉!」這麼做,其實是刻意忽略了孩子的感受。我們可能會感受到自己的情緒,並不被社會認同、接納,久而久之,也開始學會去抑制自己的痛苦;不斷餵自己毒雞湯,相信流血流汗都是為了更好的未來。 (相關報導: 為何越來越多年輕人得憂鬱症?並不是因為抗壓性太差!專家曝2個老一輩沒有的困境 更多文章

華人社會對於孩子教養的焦慮程度是攀升的,而在教育擴張的過程中,親子之間的疏離也漸漸拉大。我們經常會認為父母不理解自己,卻又因為自己必須倚賴家庭,才能滿足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不得不壓抑、忍耐。但長期的匱乏容易導致孩子自我概念(self-concept)低落,認為自己不值得被愛,也沒有權利說不,然後就過著庸碌、盲目的生活,總強迫自己要做什麼事,去證明自己的價值,然而那些事都仍是在努力符合社會的期待。一旦失足、失敗或沒了掌聲,我們很可能會頓失目標,反過頭來責備自己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