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醫學生,去年初,在醫學生聯合會一群幹部的起鬨下,我們舉辦了一場給高中生的生涯講座。當時只是想找幾位公費醫師回來介紹公費制度,沒想到還沒找到講師,卻接到了幾通聲淚俱下的哭訴。
末代的公費醫師,生活真的很慘烈。他們在即將分發訓練科別的前三個月,才能得知明年的缺額跟地點。因為每一個缺額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總會有人被迫選到不想去的科別,或是離開襁褓中的小孩去到數百公里的小村。他們一定得來,不能挑選也不能走,就像坐一場長達四年的牢獄,除了沒有活生生的鐵籠之外,一切最廉價的待遇及最飽滿的工作量,都只能活生生的吞下去。
我自己也來到偏鄉地區了一個禮拜,那是花蓮縣玉里鎮,一個台灣最偏遠的小鎮。當時,我只是打第一通電話過去給衛生所主任,隔天,主任就排出了完整的課程,連同住宿及交通都安排好,就為歡迎我們到來。他們對你的重視,讓課程安排精緻到每一分鐘。那邊,我們遇到一位中醫師,也是現在一位公費生的爸爸 - 張棟攣中醫師,他壓根就沒有想到會到玉里服務,但在一次偶然來去後,當地居民卻寄信、致電甚至搭六個小時火車親自到新竹拜託中醫師留下,醫師一呆,就呆了超過三十年,卻是想走也走不開了。
我們在這裡遇見了十數位醫師,有致力改善偏鄉的醫師,也有過來渡假的的醫師,也有沒辦法離開的醫師,也有毫無準備就到來偏鄉的醫師。
但真正留下來的人卻是少數。
家庭,以及晉升機會,是兩大最重要的推手。醫師可能被迫離開家庭,即使另一半願意來也沒有工作,小孩子長大更是沒得教育,勢必得要回到都市。醫師總希望來到偏鄉後能繼續專業發展,但要回到大醫院,卻要克服文化、知識與人脈上重重的障礙。
WHO於2011年針對如何增加鄉醫療人員的留任率,提出16條建議,包括教育、經濟、晉升及基礎建設等面向。我們可以知道:提供好的、安全的工作環境是重要的,提供晉升機會是重要的,促進專業交流是重要的。然而,衛福部為了把人留下來,而設定的種種限制,如限制次專科及進修等,反倒恰恰好趕跑了有能力離開的人。

過去,公費醫師會一步步落入這麼的狀況會這麼慘,可以歸納幾個原因:
第一:衛福部得單方面改變制度,制度每年改變,經驗沒辦法累積,等到面對問題時,已經來不及做什麼了。第二:公費醫師之間並沒有足夠的聯繫,即使願意解決問題,也容易被個別擊破。
這樣的制度,完全撕裂了一個人規劃自己人生、乃至於追尋夢想的機會。我開始想,我如果能夠改善這個制度,將能夠影響五年五百個人生,更可能改善偏鄉醫療的面貌。
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幫公費醫學生建立一個團隊?
我們從上學期開學起,就開始尋找各校聯絡人,恰恰好在第一次開會時,接獲第一版本的契約書。契約書跟衛福部於入學之前的承諾有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好像有一點嚴苛過頭了。所以,三天之內,我們就發出了一份公費生連署聲明,搜集滿全體公費生的簽署,要求衛福部招開協商會議,針對契約書內容逐條與公費生達成共識。
結果,一週之後,衛福部招開了一場協商會議。
幸運地,我們很快地達成了幾個訴求:1. 未來契約及附件的修改需要雙方合議 2. 自由申請專科及次專科訓練 3. 增列公費醫師的分發服務轉院實施簡則的法源在契約中等,及其他未能詳列但同樣重要的條文。
這過程確實很辛苦,我們幾個月中無數次搜集各校意見,製作成意見書,以正式公文書寄發給衛福部,要求主管機關給予回覆,確實成為了一股談判的力量。
當然,目前還有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
衛福部即將招募第二屆公費醫學生,但分發服務轉院的簡則一個字都還沒出來。司長曾於協商會上承諾訓練期間自由進修,卻在會後被一紙公文給予否決。我們仍持續訴求將申訴及監督管道、及勞動薪資條件寫入契約。
但如論如何,因為我們的團結,現在已經協商出一份足夠產生信任的契約,能繼續往前邁進。我想,我們來到這裡,面對無論是台灣、醫療界、偏鄉、還是公費制度,我們都愛這我所身處的環境,也希望他變得更好。今天,我們成立公費生事務委員會,希望它能凝聚公費醫學生之共識,持續關注公費政策,並在將來成為衛福部的最佳夥伴,共同改善偏鄉醫療的環境。 (相關報導: 醫師納勞基法 衛福部擬臨床助理制配套 藍委:恐產生醫療糾紛 | 更多文章 )
*作者就讀於中國醫藥大學醫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