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越號搜救紀實》潛水員自白:要離開那曾住滿女學生的客艙時,一股力纏住我的腳…

一場船難,讓多少人心都碎了...(圖擷取自Youtube)

2014年4月16日,一艘駛向濟州島的韓國「世越號」沉沒,上百人在海上喪命與失蹤,震撼國際。時間過了3年,或許多數人已經忘記,但有許多的傷痛仍然繼續。一位在搜救過程擔綱下水搜救工作的潛水員,緩緩道出那揮之不去的陰影,以及在女失蹤者房裡搜救那最難忘的經歷......。

隨著時間過去,我並沒有變得適應搜索失蹤者的工作,每找到一個人、把他帶上岸時,我都感到陌生、害怕、痛苦和心痛。而且在民間潛水員當中,只有我眼淚流得最多,在駁船艙內角落哭泣的日子越來越多了,若有潛水員在那裡痛哭,是沒有人敢去打擾的。

曹治璧潛水員實在看不下去,對我說:「哥,別再想了,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想像。做好眼前的事情就好,承擔這些已經很吃力了,你再這樣想下去會支撐不住的,知道嗎?」

「別閒著,多找點事做,整理潛水裝備也好,洗衣服也好,洗澡也好,去拉繩索也好,能看到的事情都去做,把精神集中在做事上,心情就會慢慢平復,一定要照我說的去做啊!」Bravo組員中找到最多失蹤者的崔真澤(45歲)潛水員也插嘴道。

他說得沒錯。在沉船裡找到失蹤者再把他們帶出來已經很痛苦了,如果再去想像自己懷中這個人的過往,是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眼淚的,更不要說找到高中生的時候。

事發一周年時,罹難者家屬中有人在學校牆上貼出這樣的貼紙:

春天來了,花開了。
花開得令人心痛。
好殘忍啊,這個春天!

春花雖然開得絢麗,但一經春雨過後便會掉落。

我盡量不去想像、甚至避免想像,卻力不從心。做事時會減少雜念,所以返回駁船我也不會休息,幫忙拉繩索、整理繩索或負責通訊工作,但身體再怎麼忙碌,也還是有無法迴避的瞬間。

想像讓一切變得不一樣了,我不知道失蹤者上船以前住在哪裡、做過什麼──當然現在也不知道。但僅憑抱著每個人上岸的過程,我便可以知道他們都是不同的存在。身高與體重自然都不同,每個人面對死亡的姿勢也都不同。極度的恐懼與停止呼吸的最後一刻,最後一瞬間是完整屬於自己的。那種差異,那獨一無二的特別,潛水員能透過碰觸、擁抱和一同游動時感受到。他們絕不是數字。撤離駁船後,我聽到最過分的問題是「你找到幾個人」,我在乎的不是找到的人數,而是沉船內還有多少人。

在意外現場,無數家屬正焦急確認家人有沒有在受難名單上。(圖擷取自Youtube)
在意外現場,無數家屬正焦急確認家人有沒有在受難名單上。(圖擷取自Youtube

多一個人搜救就多一分希望,受傷也拒絕休息

我的小腿肌肉受損後,雖然行動有所不便,但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只要有一名潛水員休息,就會影響到其他潛水員的順序。韓醫師幫我針灸,物理治療師幫我按摩,但還是讓人覺得不放心,也有人勸我到木浦接受精密檢查,但我拒絕了,我不想在戰鬥中因為這一點小傷就被送到後方,所以自己判斷雖然略有不便,但不會對潛水造成影響。

「給你放幾天假如何?」柳昌大潛水員斜睨著我的小腿問道。

「那還不如趕我回家算了。」

「去艦艇治療一下吧!我可以去申請。」

「那我不如趁這機會休息十天半個月?開玩笑啦。不能現在休息,你不是也很清楚嗎?別說那麼多沒用的了,好好拉你的線吧!」我突然覺得自己話說太重。 (相關報導: 世越號搜救紀實》政府不派海警下水搜救,還審判熱心民間潛水員!荒唐真相首度曝光 更多文章

抓著下潛繩索,我一口氣抵達了四層,先向駁船報告,再與朴潛水員交換完眼神後,我進入船內。在我休息的一天時間裡,潛水員找到了二十一名失蹤者。我用手摸索著通路。每擺動一次蛙鞋,左腳踝都覺得沉甸甸的。忍著針扎一般的疼痛,除非腳殘了,不然我是不會停止潛水的。現在對我來說最嚴重的問題是能見度,因為比起前天,情況變得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