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臉書還沒有被大陸封鎖之前，我偶而會在網路論壇上和對岸的寫手打筆戰。他們之中有很多是使用真名上網，來自大專院校的教員或研究生，個個反應敏捷、論證犀利（比台灣網軍強多了），和他們辯起來可說是相當費勁。但是到了後來，在累積了不少交手經驗之後，我想出了3道問題，自此便再沒有碰到敵手（最近就只剩下一些留在海外和翻牆出來的）：
1.不包括政治制度的現代化，有可能成功嗎？（所謂「四化」指的是工業、農業、國防、科學技術的現代化）
2.把李光耀的東方父權模式擴大實施到全中國，能夠打敗「絕對權力造成絕對腐敗」這條歷史第一定律嗎？
3.一個使用高壓來控制言論和思想以維持穩定的社會，能夠創造民族的「偉大復興」嗎？
通常對岸的朋友在第一個問題就會卡住。他們在本能上會提出「集體領導」＋「世代交替」己經創造了經濟奇蹟，「所以這不就是現代化？」之類的說辭，或者，就直接回嗆說，你的「現代化」沒有意義。當我進一步說明，政治現代化最不會有爭議的基礎概念就是「權力的制衡」，請問中國政治的制衡方法是什麼？對方要再掰下去就有一點點難受了。到了2018年，我的回應進一步簡化成「請問習近平廢除任期制算是那一種現代化？」對手便立馬GG了，有些五毛哥甚至會承認「我也不喜歡習的延任」。
第2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特別是在最近幾年中，獨立記者和維權律師屢屢受到打壓和逮捕所造成的影響。社會沒有了防腐劑，這幾乎是保證了任何科技和生產的進步成果將被貪腐濫權所侵蝕。新加坡的成功是來自於李光耀在國家獨立的伊始就堅持守住執政黨的清廉，這和本身就己經徹底腐化的中共是完全不同的。
第3個問題要從2個方向來論述。首先控制思想和言論會扼殺年輕人的勇氣和創造力（抄襲仿造並不太難，北韓不也擁有核導彈嗎？）。其次「偉大」所指的事物應該是「因你所創造的、新的文明價值而得到世人的認同和尊敬」，當你事事依賴強勢而行，那麼別的國家並不會尊敬你，他們或是為了經濟利益而討好你，或是因為你的武力威脅而害怕你，在這種情況下，除了不停的自我欺騙以外，我想不出中國要怎樣才可以被稱為「偉大」。
中國制度的本質是什麼？
然而，我們要怎樣來理解今天這個工業製造排名世界第一、研發投入世界第二、貨物貿易第一、對外投資第一、國土綠化第一、綠能投資第一、軍事預算第二、服務貿易第二、外資流入第二，以及第二大經濟體的「強大國家」呢？
今天我們所看到的，「中國的政治和經濟體制」到底賣的是什麼樣的膏藥？是「退化但尚未崩潰的共產主義」嗎？是「具有民族特色的社會主義」嗎？是「以社會主義包裝的民族主義」嗎？從這些角度，都很難看得清楚實際的真相。在此我想要提出的概念模型是「融入現代科技和管理概念的封建制度」，它在本質上其實是一種復古－－回歸到中國累積了數千年豐富經驗，十分牢靠，在文化上己經深植在民族靈魂深處，而且老百姓也十分熟悉的老方法。讓我們來看幾個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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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夢最美！我們可以想像一下，在習近平的心中，鄧小平和他自己的關係，就好比是漢高祖對漢武帝、唐高祖對唐太宗一般，在他面前所將展開的，是中國在漢唐之後的，一個新的盛世高峰.....
中國共產黨歷史展覽館外的中共黨旗。（資料照，美聯社）
只不過，回到封建制度後，在領導人令出必行，劍及履及的意志下，人的才能和錯誤都同時被高度放大。在光輝的建設成就的另外一面，我們也看到相應的愚昧在滋長：一切向上看的官僚系統在面臨挑戰時的形式化、口號化、教條化，和面子工程。各種民粹過頭、忠誠競賽的結果，在官方是傲慢的「清除低端人口」、亢進的「厲害了我的國」，在民間就是各種尾巴搖狗現象，例如韓國超市受抵制，日本汽車被搗毁，沒有拿到奧運獎牌的運動員被民族主義者痛罵等等。
中共由毛澤東時代的混亂走回秩序，就是重新走上當年「改組派」的右翼民族主義道路，雙方的另外一大共同點是沒有民主，並排斥西方。（資料照，許劍虹提供）
權力轉移是最大風險
權力是甜美的，它會讓既得利益者上癮而無法自拔。當權力是集中在聰明才智的手中時，的確能夠在短時間裡創造出驚人的成就，然而這樣的權力在發生轉移的時候，便會十分兇險，甚至可能造成千萬人的死亡，成為人民的一種噩夢－－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使是在政權和平轉移的情況下，新上任的領導人也總是以內部整肅或對外用兵來建立其威信，例如鄧小平在重新掌權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發動所謂的「懲越戰爭」。
維穩的作用
歷史第一定律「絕對權力造成絕對腐敗」告訴我們，封建制度的長期宿命就是治亂循環，在短期現象來看，就是大陸流行的講法「一管就死，一放就亂」。和列祖列宗比起來，當今中國領導人所具有的優勢就是掌握了現代的科學和管理技術，然而在科技媒體的助燃之下，一點點不滿的星火就能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產生燎原的效果。在2018年，中共所發布的維穩經費超過了國防預算數字。在史無前例的力度之下，在媒體上傳遞的每一句話都要經過人工智慧的檢查，在每一個街角的每一分鐘都有鏡頭在捕捉著人們的活動。
光是維持著在集權體制下，這樣一種危險的壓力平衡是不夠的。中共理解到，還得創造出國族的榮光和儀式才行，於是就有閱兵、軍演、奧運獎牌、農村脫貧、天問一號登陸火星（2021年5月）、天宮太空站首次載人對接（2021年10月）等等，同時以各種娛樂花邊、運動競賽在人們的感官上來掩蓋住對現實的不滿。
對於回到封建制度的中國來說，討論「中共還能撐多久」這樣的議題其實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一個王朝的結束就是另一個王朝的開始，中間是暴力過程。王朝用以維持穩定的力量越強，它所產生的動亂也就越大，就好似一顆超新星的爆炸，會讓週邊宇宙陷入一片火海。清朝的盛世在乾隆後期開始腐化、走下坡之後，還足足花了130年才走到盡頭；而即使到了晚期，它仍然有力量能夠以一億人死亡的代價平定太平天國（人類有史以來最慘烈的內戰），以及左宗棠以1700萬條人命的代價收復新疆。(參考鏈接：湘军南京屠城)
2021年全球估計將有超過10億支監控攝影機，5成以上設於中國。圖為民眾參加中國深圳公共安全展。（資料照，美聯社）
在另一方面來說，如果中共的維穩的力量可以無窮升高，把洗腦技術發展到極致的話，中國有可能誕生一個如赫胥黎筆下所寫的《美麗的新世界》嗎？我不知道，這點歷史還沒有告訴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