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紅專文:「自由遷移」對歐洲有何意義?

作者指出,掠取南半球資源,卻在南半球人民受不了北方體制的後果,而想要逃往北方生存時,關上大門以保護財富。(美聯社)

比起歐洲,義大利的蘭佩杜沙島離非洲更近。抵達島上幾天後, 我認識了札希德、賽伊德和阿西夫,他們來自孟加拉的小村落,都未滿十八歲,當初乘著小艇橫渡地中海時,在沉船之際幸運獲救。他們先是光腳走了好幾天,後來位於島內偏遠地區收容營的工作人員才給了他們幾雙夾腳拖鞋。三人之中,札希德身材高大,穿著一件來自孟加拉的長T 恤,最引人注目。賽伊德則對營區外的一切事物深感興趣。這裡是哪?他原本還不曉得這座島屬於義大利領土, 直到我們談及此事,才恍然大悟。他也不懂「Ciao」(義大利語的「再見」、「你好」)的意思。「他們不說『好』,也不說『壞』,但就會說『Ciao』。」他邊說邊聳肩。阿西夫沉默寡言,但生性叛逆, 譬如不顧自身安全,大膽地向剝削成性的利比亞(Libya)工廠老闆要求提高薪資。這三名男孩當初被人口販子賣到利比亞做黑工,度過一段夢魘般的時期,為了逃離,他們付錢買船票,航向歐洲。

當時,他們並未料及自己悲慘的境遇到歐洲竟會沒完沒了。在蘭佩杜沙島待上幾週後,他們被轉移到西西里島(Sicily)南岸的西庫里亞納(Siculiana),住進一座人滿為患的收容營。就他們看來,無疑像住進監獄。收容營惡劣的生活條件讓許多人早已逃跑, 事實上,逃跑情事相當普遍,就連老鳥都會教新來的移民說「Dov'è la stazione?」,意即「(火車/巴士)車站在哪裡?」這也是三位男孩唯一會說的義大利語。短短幾天內,他們決定一走了之。在燒灼烈陽下整整徒步七小時,終於抵達附近的巴士站,隨後前往巴勒摩(Palermo),接著又轉乘巴士到米蘭,前往西南方的文提米利亞(Ventimiglia),最後跨境至法國。他們的旅程無非是一次次動身逃亡,盼望脫離無止盡的悲慘境況。

歐洲難民/移民潮(美聯社)
歐洲難民/移民潮(美聯社)

「自由遷移」(Freedom of movement)是歐盟的基礎原則,在此原則下,歐盟成員國的公民得以自由在各國之間遷移、定居。這樣的「自由」定義了歐盟公民的基本權利,在這塊世上最富裕的大陸,人們得以像貨物流通般,輕鬆跨越國界。

然而,「自由遷移」實則奠基於排除「境外人士」。好似這塊大陸若要維持現有的富裕,便必須仰賴各邊境的防禦工事。正因如此,歐洲設法讓大眾認為「境外人士」會危及他們的福祉與「生活方式」。「難民危機」與「移民危機」這類詞彙應運而生,遂成歐洲人看待移民的依據,忽略對方其實是因為衝突、戰爭、貧窮和環境惡化,不得不流離失所。此即歐洲看待新來移民的觀點,面對外來者,他們所關注的,無非是邊境安全與移民管理等面向。 (相關報導: 白曉紅專欄:歐洲排外,連面子都不顧了! 更多文章

歐洲難民潮》難民潮撼動上層政治結構 歐盟治理困境即將來臨。(取自網路)
「自由遷移」(Freedom of movement)是歐盟的基礎原則,在此原則下,歐盟成員國的公民得以自由在各國之間遷移、定居。然而,「自由遷移」實則奠基於排除「境外人士」。好似這塊大陸若要維持現有的富裕,便必須仰賴各邊境的防禦工事。(取自網路)

一旦「自由遷移」不再是普遍原則,人們自然能夠接受不同族群得享不同權利與權益。跨境他國的歐洲人稱為「僑民」,但來自「歐洲要塞」外的人民,卻以跨境緣由為依據,區分為兩個階級:首先是「逃離戰火者」,其次是「想尋求更好生活者」,換言之,即「難民」(因為戰爭不得不流亡的受害者)和「經濟移民」(主動且有能力選擇移動者),這類不盡精確的對照。不過,此二者在歐洲眼中皆是所謂「外來他者」。在此種族等級制度(racial hierarchy)下,人類被規訓並分層為「人類(human)、不完全人類(not-quite-human)和非人類(non-human)」,這也正是從事非裔美國人研究的美國教授亞歷山大・威赫萊(Alexander Wehelyie)提出的「種族集合體」(racial assemblages)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