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坤良專欄:「三層花」的人間物語

作為日常生活的物件,「三層花」的意義隨時代流動,製造不同的歷史記憶,甚至形構為文化符號。(取自花蓮觀光資訊網)

北海岸白沙灣野生百合綻開,交通部觀光局北觀處前幾天特別發佈新聞,呼籲遊客切莫踩到腳邊的花苞,切勿蓄意摘花,違規者依《發展觀光條例》罰新台幣五千元。更早的一、兩個月,蘇澳鎮公所也貼出一張禁採野百合的公告,任意採摘、販售野百合者,依照現行《森林法》「可能」被處六個月至五年,並科罰金三十至三百萬元,如果在保安林、結夥採摘等,處罰加重。

原來在不同的地方採野百合,處罰的輕重還不一樣呢!這幾則新聞很有意思,採摘百合者可能被處以徒刑或罰款,意謂著也「可能」不被處罰?什麼樣的行為算「任意」或「結夥」?

我以前從未想過「野百合」或不「野」的「百合」台語怎麼唸?偶而在書本看到「百合」這兩個字,實在沒什麼感覺。我唸中學時突然對「百合」產生深刻印象,這與出身日本早稻田大學的吉永小百合有關,她是我少年時期的偶像。有位鄰居長輩「行船」去了日本,還好心幫我帶回好多張4x6的吉永小百合黑白沙龍照,潔白的畫面帶著霧般顆粒,比光滑黑白小照片有質感多了。照片珍藏不到一年,某位在國小教書的小同鄉知道我有小百合,問能不能送給她?雖有點捨不得,但想到連女老師都喜歡小百合,還是忍痛相送了。

年輕時的吉永小百合。(取自網路)
年輕時的吉永小百合。(取自網路)

我以前都叫野生的百合為「三層花」,這個名詞不是我發明的,那時生活周邊的大人、小孩都這樣叫。叫了幾十年的「三層花」近年看到有人寫成「山棧花」,信心開始動搖。「三層花」的枝葉確實沒有像三層肉的「三層」,會不會「山棧花」講久,慢慢變成「三層花」了?就如同我小時候會把「無人島」(釣魚台)唸成「牛人島」。

我一直很好奇,為何許多台灣人沒聽過「三層花」或「山棧花」?一位小我幾歲的朋友對台灣花卉生態瞭若指掌,熟悉百合種類、產地,是我心目中的「花博士」,他也僅習慣百合的各種「國語」名詞,不知道原來台語叫「三層花」?後來聽到有人叫它「師公鈴仔花」或「鼓吹花」,皆是以「三層花」形似道士手中的搖鈴或儀式後場的嗩吶而得名。

「三層花」鱗葉深植在岩壁夾縫或土壤中,葉片係線狀針形排列,莖細長挺直。花冠是淡綠色六角形,有時還帶點紫色,綻放時呈白色喇叭狀,中間是黃色、紅色顆粒狀花蕊。從台灣頭到台灣尾,再到離島(如綠島),都不難看到「三層花」的蹤跡。遠的不說,每年春夏之交,我的故鄉自蘇花公路下內埤外海山坡到蘇南公路、北方澳山邊,四處可見「三層花」。我常跟玩伴展現雄壯威武的,就是攀爬岩壁採花。回憶幾十年前的「三層花」記事,同儕間採花沒有形成集體「結夥」行動,只是兩、三個玩伴同行,還相互告誡不要貪心,歸途每人手上都「只」有一、二枝而已,沒有「結夥」、「任意」採花喔! (相關報導: 邱坤良專欄:觀察與期待─新任文化部長的文化態度 更多文章

鹿子百合花辦酷似羽翼,又有「天使的翅膀」和「峭壁上的精靈」等美稱。(圖片來源:農業局)
鹿子百合花辦酷似羽翼,又有「天使的翅膀」和「峭壁上的精靈」等美稱。(圖片源自農業局)

採回來的「三層花」插在內裝清水的汽水或紅露酒瓶裡,擺放在神桌上的香爐旁。這是我難得的虔誠時刻,平常農曆初一、十五或過年過節,家裡祭神的四菓照「規定」必須從早擺到晚,請神明慢慢享用,而我都在太陽下山之前陸續以五鬼搬運法,把橘子、蓮霧或糕餅搬到五臟廟了。在神桌上以「三層花」敬神,是頑劣的年少時期對父母、神祇最大的「貢獻」,上初中之後,中止了採花的「生涯」,給神明的貢品也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