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牆內的五毛與牆外的網軍

在台灣，我們經常可以在政治輿論空間裡，聽到網路上有人用「五毛」來罵人，那麼，究竟五毛指的是什麼呢？

按照台灣維基百科的定義，五毛是「中國大陸的一種特定稱呼，是指受僱傭發表有利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或相關部門評論的人員。普通網民常以五毛、五毛黨、七毛或七毛黨來稱呼網路評論員，以諷刺網路評論員每發一文能賺五毛錢或七毛錢。」

如果我們進一步追問，五毛確切來說平日做的是什麼？同樣依照維基百科的介紹「網路評論員通常以普通網民的身份，發表擁護中國政府（或相關部門）的內容，圍攻批評政府的網路聲音，或採取其他網路傳播策略，來試圖達到影響、引導和製造網路輿論的目的。」

依附於民族主義的社會主義

近十餘年，隨著中國國力上升，中國崛起的現象日益真實及顯著，中國大陸的民族主義也變得日益高漲，尤其近七八年來，中國的國際形象急速惡化，中國崛起的現實引發越來越多國家的警戒、防備甚至敵意，直到近兩年美中貿易戰以及今年新冠肺炎疫情的驟然爆發，更是直接導致中美關係急遽惡化幾乎至戰爭邊緣，即便如此，中國民族主義卻也未曾稍稍受挫。如果說民族主義是中國最強大的意識形態，估計北京官方所謂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也只能屈居第二，中國的社會主義如今必須依附於中國的民族主義才得以維繫鞏固，才能實現某種程度的相互強化和利害共存。

北京當局為求穩定政權，因應網路時代民間越來越多元和紛雜的聲音，政府為求能全面主導網路輿論的走向，於是乎五毛這個群體相應而生，而伴隨著中國民族主義的昂然抬頭，「自干五」這個群體也自然地生長，儼然成為中國大陸網路世界最為強大的一個群體。那麼，什麼又是自干五呢？

我們再回到台灣維基百科尋求定義，「自乾是自帶乾糧的縮略語。但中國大陸的簡化字『干』同時對應繁體字『乾』、『幹』，由於繁簡轉換的特殊性，該詞常被誤解作自己單幹之意，全稱自帶乾糧的五毛，是一種對中國大陸自發地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中國共產黨持支持立場並發表相關言論的人的特定稱呼。」

小粉紅：在網路空間維穩的最大力量

換言之，五毛是指那些收了中國大陸政府錢的人，而自干五則是根本沒拿政府的錢，發自內心、自願全力支持和擁護政府與共產黨的民眾，這樣的人有時又被稱作「小粉紅」。五毛在網路上發表擁護及支持中共的文章，為中共的政策及種種作為做出各種辯護。然而，相較於拿錢辦事的五毛，自干五顯然才是真正在網路空間裡，支撐及維繫中共政權的最為龐大且最為強大的維穩力量，廣大的自干五幾乎個個若不是民族主義者，便是投機性極強的機會主義者，而這些人的作為無論對錯，縱使出現激進言行，往往仍受到中共或明或暗的支持。 （相關報導： 大國競爭時代》「他們有取代我們的野心」　美國防部長艾斯培：中共統治的中國是首要戰略對手 ｜ 更多文章 ）

自干五和小粉紅既然認同中國共產黨和北京政府，其作為符合中共的利益，自然受到政府的保護和默許，被中共讚揚為「愛國愛黨、好網民、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堅定踐行者、保衛輿論陣地的重要力量」，其存在本身，有效地避免「反華勢力在運用網路攪亂中國大陸」，久而久之，自干五和小粉紅們便已習慣自動自發地將愛國的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拿著愛國的旗幟，以愛國之名，在自以為愛國的心理狀態下，對批評中共或所有非主流的異議人士及團體進行網路輿論圍剿和集體霸凌。自干五們平日樂於閱讀及接受中共官媒解讀事件的視角，擁抱中共提倡的價值觀，配合中共的宣傳號角行動以壓迫不同的聲音。

以今年新冠肺炎爆發之初，在武漢記錄當地新冠疫情的女作家方方為例。方方忠實地記錄了從農曆年疫情險峻之時，到官方宣稱基本控制住疫情之間的日常點滴。她同所有具備同情心和憐憫心的華人一樣，因中共官方涉嫌隱匿疫情，造成無數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感染，為無數家庭的家破人亡而感到憤怒，對防疫過程中代表政府部門執行公權力的部分人的過激作為感到不滿和生氣，但方方並不因此而變成一位反共作家。她性格堅毅卻又不走極端，方方同樣和中共官媒一般，為前往武漢支援的各省醫護人員喝采，為防疫期間政府所做出的部分正確舉措而給予同樣肯定正面的評價。

揭露中國隱匿疫情是在給美國人「遞刀子」？

換言之，方方對政府的批評是溫和、理性的，不是為反對而反對，然而，這樣一個在我們外界看來再正常不過的作家，本著良心所記錄下來的樸實無華的日記，在那些五毛、自干五和小粉紅們的眼中，卻變成最大逆不道的行為。對自干五們而言，方方的作為不僅是錯的，還是不愛國的，更是叛國的。為什麼？因為方方堅持要究責，方方認為涉嫌隱匿新冠肺炎的嚴重性或者瞞報疫情的地方官員和黨員幹部應該負起最基本的責任，方方批評了防疫期間部分作為過於蠻橫和粗暴。最讓中國民族主義者感到無比憤怒的是，方方將這些公開於微博的日記，同意授權予美國出版社讓這些文字在海外出版。

當北京政府和官媒指控美國將防疫不力的責任甩鍋給中國的同時，自干五和小粉紅們便認為方方是在給美國人「遞刀子」，環球時報的總編輯胡錫進更忍不住明裡暗裡指責方方的文字是在損害中國的利益，急著給方方定性戴帽子。更有甚者，掌管網路輿論風向以及言論自由限度的政府更縱容自認愛國的五毛、自干五和小粉紅們在網路上對方方進行圍剿和霸凌，有人主張要像秦檜跪像般給作家方方立像，有人聲稱要組織流氓到武漢教訓方方，有人肉搜方方的個人資料，以各種詆毀、誣陷、造謠等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詆毀方方的個人名譽。

大陸政府以五毛引導輿論，驕縱自干五和小粉紅們在網路空間隨意肆虐，恣意霸凌不同意見者，縱然有些異議人士是懷抱著善意想給政府提點意見，說些建議，講些批評，還用不著等政府吭聲或表態，首先就完全無法被自干五們所容忍。在自干五和小粉紅們的眼中，不與政府和黨同調，便是意圖顛覆政府，便是損及中國利益，便是危害國家安全，便是給外國人遞刀子，便是叛國賊，所作所為皆是賣國，也只會是賣國。 （相關報導： 大國競爭時代》「他們有取代我們的野心」　美國防部長艾斯培：中共統治的中國是首要戰略對手 ｜ 更多文章 ）

其結果是愛國的定義被扭曲，不同的聲音被壓制，反對的聲音被迫同主流和諧，中國大陸失去平民百姓從非官方管道反饋政府的輿論渠道，健康的社會變成越來越病態的社會，世界各國反而更加堅信中國政府及其社會的支持者，日益成為破壞世界既有規則秩序和民主自由價值的威脅。而被壓制的一方無法透過正常管道捍衛自身的權益以及維護自己的尊嚴，心懷忿恨，日益累積心中的不滿，於是北京政府長年試圖創造的和諧穩定的局面，只能淪為表面工夫。表面的和諧掩藏不住被孤立在四面八方，用不同的形式來表達不認同的異議者。

小粉紅不可能真正消滅異議

一種力量的存在，必然出現相對應的反作用力。自干五和小粉紅們雖然成為中國互聯網世界的主要群體，成功壓制住反對或諷刺中共政權的不同意見，卻自始自終無法、也不可能真正消滅在中國對共產黨統治的不滿聲音，只能利用聲量的優勢，將這些反對者成功壓制。而這些被壓迫的民意，或礙於中共的威勢和國家機器的可能介入，或勢單力孤難以抗衡數量驚人的自干五和小粉紅們，於是幾乎只能選擇沉默來明哲保身，或以拐彎抹角的方式，表達不同意當權者的聲音。檯面上，異議者不存在了，冒出頭的都被打了下去，大陸互聯網上只剩下政府喜歡聽的聲音，但異議者或者對中共政權心懷不滿之人，卻從來不曾消失，也不可能真正被消失。

在平常的日子裡，這種統治方式確實得以維持表面的和諧，然而，今時今日就不是平常太平無事的日子。在美國近乎極限壓迫和窮盡所有手段遏制中國崛起的今天，當中共官媒再想呼籲中國十四億人團結起來對抗美國，再想創造政府和百姓團結一心共度難關的氛圍，卻無論如何難以實現。若我們稍稍留神觀察，不難發現中國大陸社會的輿論出現嚴重分裂的局面，面對來自美國四面八方的壓力，中國人並未真正團結在一起，甚而有部分人寧可支持美國。表面上主流民意都願意團結在共產黨領導的政府之下，大陸民間卻同時存在著驚人的比例，往日受壓制的反對聲音，反而樂見歐美施壓中國，更是樂見美國針對中國共產黨給予的打擊和傷害，為數不算少的大陸人樂於藉美國的手報復中共。

台灣網軍實力遠勝中國「五毛」

在台灣這頭，不少人在網路上隨波逐流地將某些親中或支持兩岸交流的人稱作五毛，在台灣內部主動地進行自我分化，稀釋乃至瓦解台灣任何團結的可能。然而，台灣真正的五毛卻不是他們以為的五毛，台灣的五毛其實正是我們俗稱的「網軍」。如果五毛指的是拿政府的錢、為政府創造有利於當權者輿論風向的人，網軍則是以網路行銷公司當招牌，四處承攬政府的標案、收取鉅額款項為政府辦事。台灣網軍所做的事，和大陸的五毛其實並不存在本質性的差異。五毛和網軍同樣為了利益替當權者洗地帶風向接盤子，網軍就是五毛，五毛就是網軍。嚴格說起來，大陸五毛的存在遠遠早於台灣網軍，是台灣網軍的前輩和先行者，中共希望將五毛當成引導輿論走向的技術工具，其心態和民進黨政府越來越依賴網軍為其提供有利的輿論環境，幾乎沒有差異。只不過台灣網軍青出於藍，不僅實力遠勝於五毛，服務於當權者的輿論操作技術顯得更加細膩。 （相關報導： 大國競爭時代》「他們有取代我們的野心」　美國防部長艾斯培：中共統治的中國是首要戰略對手 ｜ 更多文章 ）

台灣的五毛就是網軍，那麼，台灣也有大陸的自干五和小粉紅嗎？當然也有。中共的統治技術，似乎在這十年來不僅被民進黨山寨抄襲，更是在民主自由的大旗掩護下日益精進，可謂後浪推前浪，徒弟超越師傅。中國的民族主義生養出強而有力的自干五和小粉紅們，台灣的民族主義同樣孕育出另一批聲量驚人的自干五和小粉綠們，自干五和小粉紅自動自發地替共產黨辯護，圍剿政府不喜歡的聲音，打擊不同意見的群體；台式自干五和小粉綠同樣以義勇軍的形式，做著半斤八兩的事。自干五和小粉紅有時按五毛引導的風向來行動；台灣的自干五和小粉綠們也自覺、不自覺地按網軍帶領的風向來發動攻擊。網軍和小粉綠們相信自己所作所為是愛台護國，但五毛和自干五同樣也是愛黨愛國。

敗選後重新主導網路輿論，民進黨不願團結台灣

近十年來，民進黨從在野走向奪取執政權的道路上，為求控制政權，民進黨人及其綠營精英普遍皆嫻熟於操控網路輿論風向，自一八年民進黨因過於托大導致九合一大選慘敗後，民進黨政府遂積極轉向重新主導網路輿論以謀求順利連任，首先民進黨政治人物自總統、總統府秘書長乃至行政院長以降，皆以公職的身分積極對民眾提告，雖藉由遏制網路假消息歪風的理由，卻成功達到恫嚇反對者聲音的效果。其次民進黨政府動用警察權以社會秩序維護法等各種法律手段四處緝查和提告各類政府所認定的假消息，並透過網路行銷公司，以對抗中共介入選舉的名義，加強網路輿論風向的引導，終成功奪回輿論的控制權。若蔡英文領導的民進黨政府始終僅對其八百萬支持者的民意感興趣，不願意團結所有台灣人民，綠營終將在未來的某一天自食惡果，屆時恐怕追悔莫及。

然而，台灣畢竟不是中國大陸，我們理應享有及追求更加美好的家園和未來。在美中關係急遽惡化的今日，台灣位於美中衝突最前沿的戰線，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戰爭可不可能，或者將會以什麼樣的形式爆發。台灣必須為任何可能的變局做出最完善的準備。這種準備不能愚昧地丟給自私自利的政客，兩千三百萬的台灣人民需要盡快團結起來，方得以應對各種無法預測的突發險峻情勢。台灣人民只有真正徹底拋棄那些藍藍綠綠的意識形態，不被任何政黨或政客所操弄及利用，台灣人民唯有共同珍惜和守護台灣來之不易的民主和自由，民主自由才可能真正在台灣這個美麗的島嶼上獲得永續實踐的機會。 （相關報導： 大國競爭時代》「他們有取代我們的野心」　美國防部長艾斯培：中共統治的中國是首要戰略對手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自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