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那瑜專欄:愛貓之死與印度這個地方

印度街貓示意圖,非內文提及之貓。(Unsplash)

愛貓包裹著我的睡衣進入焚化爐的那一刻,就像是帶著胎盤回到了安靜的子宮。

我有兩隻貓,一對兄妹,我們叫他們大大與小小。他們兩位,是德里街貓生的小娃娃,被挪威人找到時,一窩子只剩下他倆還活著。他們在挪威人的悉心呵護下長大,中間轉手幾個主人,疫情期間緊急降落我家,在封城的日子裡,與我們相伴,每天都如此美好圓滿。

大大死得非常突然。睡前,我和我的室友還如常地在床上跟他進行例行的睡前玩耍,親親抱抱說些如何如何很愛你的話。半夜十二點半,我聽到躺在床上的室友說:「怎麼啦,大大」,正想著她是不是在說夢話而感到好笑時,驚覺有異,從床上跳起來,看大大倒在廁所地上痛苦的喘著氣。

我們立即帶他去動物醫院急診。醫生看到他的狀況,說非常可能是中毒,而且應該是吸入性的。我非常驚訝,問他怎麼可能?會是什麼東西?醫生說:「可能是任何東西,你們最近有沒有用什麼殺蟲劑?」我說:「沒有啊!」他說出一連串名詞,我突然在醫生口中聽見一個我最近換的地板清潔劑的名字「Phenyl」,震驚不已。醫生發現抽血抽不出嚴重脫水,情況非常危急。大概過幾分鐘,大大就走了。

我們將他的身體帶回家。進門時,我突然驚覺,如果家裡是不安全的,小小怎麼辦?我們瘋狂地以清水擦地板,一次又一次,強迫性的清潔動作暫時填補了失去所愛的腦中一片空白。

是幸運的嗎?距離火化場開門還有好幾個小時,我們多獲得一段寧靜的時光,可以跟他道別,說說心裡的話。什麼是心裡話呢?我說了很多對不起的話,也說了很多謝謝的話,流了很多的眼淚。或許是幸運的,貓寶貝看起來真像睡著,他承受的肉體痛苦,雖然劇烈但短暫,如今痛苦已結束了。

他提早穿過從生到死的邊界,那我們每一個人都會經歷的脫離肉身的劇痛。

貓咪兄妹大大(桌上)與小小(桌下)。(作者提供)
貓咪兄妹大大(桌上)與小小(桌下)。(作者提供)

他們不只是幫你焚化,還會幫你「記得」。

德里有個專為動物設置的火葬場Paws to Heaven。雖然德里是一個充滿欺騙的殘酷城市,但不知為何,與動物有關的那個極為邊緣的小世界,卻是化外、寧靜與溫暖的。不知道是否在這社會裡,只有特別好心與特別邊緣的人才會從事與動物有關的行業?

火葬場位處郊外,人很少,很簡單整潔寧靜,有一些綠色植物,是個半官方單位。我們可以選擇柴火焚化,或是焚化爐。接待我們的人是位肅穆的中年男子,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我們填表時,可以選擇是否要領骨灰,是否想要每年收到祭日通知。如果願意,他們會每年發簡訊提醒。

我很感恩,他們不是只幫你焚化,還會幫你「記得」。他們為大大做了一個小小簡單的儀式,在那個瞬間,我希望他們能把從家裡到醫院一路上包裹著他的我的睡衣一同焚化,他們原先拒絕,後來竟也答應。就在衣服進入焚化爐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睡衣像是胎盤的比喻,提醒我出生時都會經歷的分離劇痛。而他現在是帶著我的胎盤,回到真正的、安靜的子宮。

我的腦中無法控制地轉著:到底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相關報導: 索那瑜專欄:在印度,能找到在廚房中自由的女人嗎? 更多文章

雨季剛來,蚊蟲增加,我前陣子想起在南印時,鄰居常常叫我使用一種在地人很喜歡用的叫「Phenyl」的地板清潔劑,通常是白色乳狀,有時候是綠色、黃色、黑色,帶有松香味。除了可以清潔地板,也可以防蚊除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