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對某些人來說,宇宙末日早已成為日常關注的問題。我至今仍然鮮明地記得,自己發現宇宙隨時可能終結的那一刻。那時我和大學部天文學課的其他同學一起坐在菲尼教授(Professor Phinney)家客廳的地板上,正在參加每週一次的甜點之夜,而教授坐在椅子上,腿上抱著他三歲的女兒。他解釋說,初期宇宙突然發生的空間拉伸擴展,即宇宙暴脹(cosmicinflation),仍然是一個謎,我們不知道它為什麼開始又為什麼結束,誰也說不準它會不會在下刻就再次發生。沒人能向我們保證,在我們天真快樂地吃著餅乾、喝著茶時,在那間客廳裡,不會發生一場突如其來、不可能有人存活的空間撕裂。
這些話殺得我措手不及,總感覺我再也不能相信腳下的地板穩若磐石。那一幕永遠刻印在我的腦海中:一個孩子坐在那裡,在突然不穩定的宇宙中,不自覺地坐立不安起來,教授則露出促狹的笑意,轉向了另一個話題。現在我已經是一名成熟的科學家,能夠理解那抹笑意了。思索如此強大、勢不可擋,但又可以精確地用數學描述的過程,可能會令人病態地著迷。我們宇宙可能的未來,已經根據最佳可用數據,進行了描述、計算和加權。我們可能不確定現在是否會發生猛烈的新宇宙暴脹,但如果確實發生,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方程式。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一個讓人心底一定的想法:即使我們這些弱小無助的人類沒有機會影響(或實現)宇宙的終結,至少我們可以開始去瞭解它。
許多其他物理學家,對於宇宙的浩瀚和強大到難以理解的力量,都變得有點習以為常了。你可以把這些都簡化為數學,擺弄幾個方程式,然後繼續過日子。但了悟到這一切是多麼脆弱,而我對此完全無能為力,這樣的認知所帶來的震驚和眩暈,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記。我想要抓緊機會,涉入那個既可怕又充滿希望的宇宙視角,就像懷抱著一個新生嬰兒,感受生命的脆弱和未知的無窮潛力之間的微妙平衡。
據說,返回地球的太空人,對世界的看法都會不一樣,也就是「總觀效應」(overview effect),從太空看地球,能讓人充分意識到我們的小小綠洲是多麼脆弱,而身為也許是宇宙中唯一有思想的生物,人類這個種族應該多麼團結一心。
對我來說,思考宇宙的最終毀滅就是這樣的體驗。能夠去思索深時(deeptime)的極限,並擁有能夠有條理地談論它的工具,這是一種智識上的奢侈。當我們問「這一切真的能永遠持續下去嗎?」,我們就是在隱晦地驗證自己的存在,將其無限期地延伸到未來,盤點並審視我們的遺產。承認最終的結局給了我們脈絡意義,甚至是希望,並看似矛盾地讓我們能從瑣碎的日常擔憂中抽離,同時又能更充分地生活在當下。也許這就是我們所尋求的意義。 (相關報導: 科學家警告:「足球場大小」的小行星2032年可能撞地球,威力足以摧毀大城市 | 更多文章 )
我們絕對是更接近答案了。無論世界是否會在某一時刻在政治上分崩離析,從科學角度來看,我們都生活在一個黃金時代。在物理學中,最近的發現以及新的技術和理論工具,使我們能夠實現以前不可能的飛躍。幾十年來,我們一直在完善對宇宙起源的理解,但對宇宙如何終結的科學探索現在才剛開始復興。強大的望遠鏡和粒子對撞機的最新成果,提出了令人興奮(或恐懼)的新可能性,並改變了我們對遙遠的未來宇宙演化,可能或不可能的看法。這是一個正在取得飛躍性進步的領域,使我們有機會站在深淵的邊緣,凝視最終的黑暗。除了可量化的部分,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