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粵語的神髓,常繫於語帶相關,同詞多義,繪形繪聲,字態生猛,甚至只是單單語氣發音的差之毫釐,意思已是繆以千里。於是,一本從個人經歷出發,旨在記錄種種香港流文化發展的備忘小史,就不可能不保留這種語言上的獨特神采。無論是當中分析香港電影的核心概念「咁都得?!」精神,抑或以「無掩雞籠」來形容其時旺盛的人才流動。當然,這也包括了書名「等到下一代」的多重理解。
「等到下一代」其中一個緣起固然來自黃偉文填詞〈囍帖街〉中的一句:「等不到下一代是嗎?」,在書中有關流行歌詞的論述中,這曲被界定為香港流行音樂仍能發揮它跨域影響力的最後階段代表作。於此,Wyman 終結於一個問號。舊街道與老記憶,香港那黃金時代的印記,是否如歌詞所述的「種過的花」,已等不到為下一代去保留了?「等到下一代」正是這問號的兩個補充備忘,其意思取決於選用哪一種港式發音:「等到(粵音:到達的『到』)下一代」是指「讓我們等著吧,一直等到下一代來臨」;又或者,它也可以唸成「等到(粵音:睹)下一代」,意思是「已等到下一代的出現了」。一個是具開放性的描述,另一個,是正面的肯定。這種港式粵語文字遊戲的曖昧性,時常構成了我們那共通的語言習慣與身份默契。 這就不奇怪,這段小史要從歌詞和語言開始談起。
所以是備忘,而不是通史,固然因為這樣一種從個人出發的記述,混雜了香港流行文化各領域不同版本傳說、集體記憶、編年誌、私人愛惡、城市街頭考古以至文青成長私記,無可避免首先是從自己的喜好出發,而且較屬於青少年成長期主要為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那一代人」的故事,縱或會勾起同代人的憶記共鳴,但說到底,它本質上更多仍是一連串私人的生命備註,源於多年的親身經歷、文獻珍存、媒體報導、上一輩口述歷史,甚至是同代人的蜚短流長。它更多是一次情感的實踐,毋需過多注釋。當中夾雜著對某些特別感興趣人情時地的勾勒與評價,只是回響著一個強烈的願望:避免遺忘。
記憶,每個人的小歷史,正是香港當下最需要珍重的私人寶藏。尤其是當大歷史往往會被說成是另一個自己早已認不出來的故事。這些不同年代的流行文化曾滋養過我們的精神生命,如今亦成了我們的情感慰藉。從李小龍到古惑仔,「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唱至富士山下,這些流行符號不僅陪伴幾代人成長,更深刻的變作自己人生的一部份。每個曾經愛過這個城市及其流行文化的人,都理應擁有一頁屬於自己的香港流行備忘。
香港,如果過去一直說它欠缺清晰身份的話,那它終為世人所知的身份,就是由其產生的流行文化塑造出來。這個身份故事,無論是從流行音樂還是電影發展層面而言,也可把1972年或廣義上的70年代初視作一個重要的象徵性開端,這構成了本書內容時間跨度的起點。就在這一年,許冠文、許冠傑推出了粵語歌曲〈就此模樣〉,即後來廣為人知的〈鐵塔凌雲〉。 (相關報導: 2025台灣燈會點亮全球!香港叮叮車變身移動廣告 東南亞旅客也瘋狂 | 更多文章 )
李小龍同年有兩部電影上映,分別是《精武門》和《猛龍過江》。通過這樣具代表性及開創性的作品,他們率先把香港流行文化創作帶往一個新高度,一種因應獨有文化與成長經歷而來的身份認同。由此引伸,便導出本書首兩章有關流行音樂與影視文化所涉及的身份探討。從廣受歡迎的熱賣作品,深入民心的共鳴話題,到香港明星的服飾髮型,甚至一杯茶餐廳奶茶呷到的港式風味,這一波始於70年代的香港流行文化輸出,把香港放進一幅更大的全球華語文化及產業地圖之上,並於90年代達至頂峰,締造了「香港大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