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訂3月27日舉行的香港行政長官選舉,因新冠疫情延後到5月8日舉行,警察出身的前政務司司長李家超獲1416票支持、8票反對,以99%的史無前例得票率,毫無懸念地贏下了特首。這次「選舉」有幾個特點:
首先,這是香港頒布《國安法》和「完善」選舉制度以來第一次特首選舉。「完善」之後的選舉制度是高度可控的,從參選人到獲勝者,中央都可以操控,已經完全能保證「選」出來的都是「愛國者」。然而,在「安全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安全」的極端風險防範意識下,中央還要「再保險」,在中央命令未下時,除了小貓三兩所謂「建制派KOL」宣佈參選蹭熱度之外,其他潛在有實力者都按兵不動,包括現任特首林鄭月娥是否爭取連任也不得而知。整個選舉水靜鵝飛,直到進入4月3日到16日的提名期才有動靜。
4月4日林鄭宣佈不尋求連任後,政壇盛傳李家超將會參選。4月6日中聯辦約見部分選委,傳達李家超是中央支持的「唯一」候選人。同日下午,李家超宣佈遞交辭職信並放假準備參選。中央以特快形式迅速批准辭職。於是在中央一聲令下,最後只有李家超一人參選。這種「一人選舉模式」,把保險程度拉到百分百。
「一人參選」可能成為香港新常態
這次「一人參選」,除了因這是國安法時代第一次特首選舉所以要「百分百保險」之外,中國還真心認為這種「選舉」是最好的。
由中聯辦約見選委的做法在以往是不會出現的。以前為了避免「中央插手選舉」的印象,通常由中央大員(至少是港澳辦主任)南下在深圳召見選委,而不是在香港,更不會由中聯辦(字面上是中央政府在地的聯絡機構)出面。
其次,香港自回歸以來「一人參選」並非首次。2002年董建華競選連任、2005年曾蔭權補選(董建華中途辭職),都在兩人分別取得絕大部分提名票之後,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自動當選,所以當時也沒有競選。但這次雖然只有一人參選,李家超取得784張提名票、已過半數,又沒有對手,但李家超也搞了一個「競選活動」,還繼續投票。這很明顯是故意要營造一個「香港有選舉」的印象。然而,無論「一人參選」還是99%的超高得票率,都無法讓西方世界認同這是一場「真正有意義的選舉」。
《港區國安法》公布後第一次香港特首選舉。選舉只是徒有形式,實際已經回到「港督時代」,等同完全由中央指定。(美聯社)
第三,這是香港史上最無人關注的選舉。因為「完善」選舉制度之後,香港絕大部分市民都知道,選舉只是徒有形式,實際香港已經回到「港督時代」,等同完全由中央指定。在香港聽得最多的是:「花這麼多錢搞這麼一場大龍鳳(逼真的假戲)做什麼?直接宣佈李家超是特首就好了,還佔用了傳媒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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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一人參選」,即便香港建制派也不乏微詞,比如選舉後也有建制派雖然表示理解這次情況特殊的同時,但還是認為「一人參選」模式不應該是常態,「香港人還是希望有得揀」。有人認為,這場「大龍鳳」是向西方證明香港「還有民主」;但是筆者看來,這次「一人參選」,除了因這是國安法時代第一次特首選舉所以要「百分百保險」之外,中國還真心認為這種「選舉」是最好的。一個證明是,在澳門已經進行過多次「一人模式」。在習近平提出「制度自信」之後,中國要爭奪政治話語權,於是「民主」有「中國民主」、選舉制度當然也要有「中國的選舉制度」。對西方的批評,中國根本不在乎,反正「中國式的選舉制度」本來就沒有必要是「西方式」的。當然,也不能直接委任:如果不投票,就根本沒法說這是「選舉」了。因此,這種「一人參選」還真可能就是以後香港的新常態。
李家超競選活動製造娛樂效果
李家超英文不好也罷了,普通話不濟也是香港人通病,但他連廣東話也出錯。用廣東話宣讀「勝選宣言」時把「多麼熱愛香港這個家」念成「多麼熱愛香港這個『國家』」。
第四,選舉結果自然毫無懸念,但李家超的「競選活動」還製造了不少娛樂效果。李家超一宣佈參選,立即就組建了超豪華的「競選團隊」,以營造「深受歡迎,眾望所歸」的氣勢。然而,隨著活動的展開卻笑料百出,大都集中在李家超的語文水準上。李家超提出的政綱三大施政方案之首「以結果為目標」,就令人感覺很不自然,就連建制派也摸不著頭腦:「我們誰做事不是以結果為目標?難道以過程為目標嗎?」其實這在英文中叫“result oriented”,在中文有正常的翻譯「以結果為導向」。鄧小平就說過膾炙人口的「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李家超的參選口號「我和我們」本來就有點莫名其妙,英文版為“we and us”更令人摸不著頭腦,這不是「我們和我們」嗎?但據他說還是精心設計出來的。在一個活動中,李家超用英文作答,不但語法錯誤一堆,最要命的是把「中學母校」說成“mother secondary school”,更是大笑料。「母校」的正式對應是“alma mater”,要不就用“my secondary school”好了,加個不倫不類的“mother”在前面,是典型的中式英文。
李家超英文不好也罷了,普通話不濟也是香港人通病,但他連廣東話也出錯。就在他宣讀「勝選宣言」時,他居然念出,經過競選「先明白到大家幾咁熱愛香港呢個國家」(才明白到大家多麼熱愛香港這個國家)。頓時香港社群媒體一片嘲笑,原來李家超才是潛伏在政府的「手joke」(手足,指反送中參與者)。這當然是口誤(在新聞稿中是,多麼熱愛香港這個家),給李家超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搞「港獨」。但中央給你鋪好路,幾乎一手包辦,最後用母語廣東話讀一篇文章也犯下如此嚴重的「政治錯誤」。給「黃絲」嘲弄不說,更不是好兆頭。
李家超在競選中鬧笑料不是偶然的。在歷屆特首中他是英文最差的一位,也是學歷最低的一個。(美聯社)
歷屆特首中英文最差、學歷最低
做為警察,李家超屢破奇案,確實稱職有餘;但到了特首這樣的層次,這樣的學歷水平自然容易製造笑料。
李家超在競選中提供的笑料不是偶然的。在歷屆特首中他是英文最差的一位,也是學歷最低的一個。董建華是富商世家子弟,從小名牌學校。曾蔭權和林鄭都是港英系統的公務員出身。曾蔭權是美國哈佛大學碩士。林鄭讀書時就「年年考第一」,在香港大學畢業,又到英國劍橋大學進修。梁振英在英國讀大學,又是對英語要求很高的測量專業人士。反觀李家超,在中七畢業之後就加入警隊,他履歷上聲稱是澳洲查爾斯·史都華大學(Charles Sturt University)公共行政碩士,但這只是函授學位。所以其真實學歷大概就只是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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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李家超好歹是香港中學名校華仁畢業,但在參選時,幫忙造勢的媒體開始挖掘他的「感人小故事」,採訪了其老師同學,最好的贊語也不是「聽話」、「按時交功課」。誠然,學歷不能說明一切,做為警察,李家超屢破奇案,確實稱職有餘;但到了特首這樣的層次,這樣的學歷水平自然容易製造笑料。
香港傳統上對學歷和英文水平非常看重。對特首而言,語言水準(特別是英文)是一個「剛需」。這當然不是語言歧視,而是做為一個國際大都市和前英國殖民地,香港的英語使用極為普遍,特別是在上層社會。特首做為香港「一把手」,用英文和外界交流、接受外國記者的英文訪問,都是常態。以前甚至發生過,內地不諳廣東話的記者用英文而不是普通話向香港官員發問。總而言之,李家超並不符合香港一貫的治港精英形象。
林鄭就是各方都不討好。疫情應對無方,終於成為壓垮林鄭的最後一根稻草。(美聯社)
林鄭不連任讓武官治港提前五年實現
鄧炳強是公認能力最強的一位武官,他唯一的「缺點」就是練歷尚淺。林鄭如果連任的話,五年後大概率是鄧炳強上任;林鄭不連任,就給剛好夠資歷的李家超一個上任機會。
第一,林鄭不爭取連任。直到去年底,筆者一直認為林鄭連任有望。然而,二月份的香港Omicron變種疫情大爆發把林鄭連任之路徹底擊垮。本來,林鄭就是各方都不討好。一個《逃犯條例》令反對派和建制派都罵她,反對派罵她禍港、建制派罵她連累選情。前兩年疫情時,再次黃絲藍絲一起罵,黃絲罵她封鎖邊境不及時,藍絲罵她遲遲不能清零通關。到了今年二月的疫情大爆發,香港頂峰時一天十萬案例,以及相對嚴厲的防疫政策,更令香港怨聲載道。正如有藍絲責罵,為何內地疫情爆發要有官員下台,我們香港卻個個安然在台上。疫情應對無方,終於成為壓垮林鄭的最後一根稻草。
第二,中央屬意武官治港。在國安法時代,又是美中衝突的「戰略關鍵期」,中央最注重香港的國安。其實早在去年李家超從保安局長升任政務司長、原警務署長鄧炳強任保安局長、前入境事務處長曾國衞接掌政制及內地事務局,政府史無前例地有三個紀律部隊出身的高官。「武官治港」就已經早見端倪。林鄭不連任,讓武官治港提前了五年實現。
第三,在三位武官中,1965年出生的鄧炳強幾乎是公認能力最強的一個。他香港中文大學畢業,不但有兩個碩士學位,還在中國多個政治學院受訓,還曾任國際刑警秘書處的刑事專項主任和國際刑警有組織犯罪及暴力罪案組的主管,明顯是準備重要的重點培訓人物。李家超在逃犯條例期間,還多次被建制派KOL罵不夠強硬;鄧炳強則在藍絲中一片好評,他唯一的「缺點」就是練歷尚淺,剛剛任保安局長,不便擢升太快。林鄭如果連任的話,五年後大概率是鄧炳強上任;現在林鄭不連任,就給剛好夠資歷的李家超一個上任機會。
李家超雖然獲得意外驚喜,但1957年出生的他,在五年後已經70歲,連任機會不大。鄧炳強接班依然有望。在李家超剛剛當選,在香港政壇已開始討論他是不是「過渡型」的特首,又有議論「特首不一定要做滿兩屆」。可見政壇對他上任的態度如何。
香港警務處長鄧炳強(中)是能力最強的一個高階武官。(AP)
第四,中國屬意「武官治港」還和中國對香港政治結構的態度有關。前四位特首分別來自商人、公務員、「土共」(傳言梁振英是共產黨員),但都無一成功。商人和公務員都是中國治港初期依賴的階層,但同時他們又是在港英時代的統治階層,於是他們既有自己的權力根源,又深受港英系統影響,無論視野和做事方法都有濃濃的「殖民地味道」。中央既不滿意他們無法解決中央眼中的「深層次問題」(土地房屋發展),又不滿意他們事事希望依規矩、跟程序。
衝破舊菁英利益框架,按北京意願改造香港
李家超上台後會有什麼變化?無非就是中央說什麼,他就做什麼,讓香港在「二次回歸」中變成「中國香港」。
中國需要一個「以結果為目標」的人,衝破舊菁英階層的利益和條條框框,進一步把香港按照北京的意願改造。遠離菁英階層的武官治港就是最好的選擇。原本梁振英做為非典型的「土共」(典型土共是前立法會主席曾鈺成這類「淺藍」),本來符合中央口味,問題在於梁振英要麼私心太重,要麼能力不足,當時的香港也遠非今天的一言堂,於是梁振英無法團結當時的香港,香港還出現口號“ABC”(Anyone but CY. 除了梁振英誰都可以),最終名聲臭了。假若梁振英晚生十年,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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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前特首梁振英最後搞到聲名狼藉,放棄競選連任。假若梁振英晚生十年,會是北京治港不錯的選擇。(AP)
李家超上台後會有什麼變化?無非就是中央說什麼,他就做什麼,讓香港在「二次回歸」中變成「中國香港」。李家超的政綱和林鄭的施政報告幾乎如出一轍,堪稱林鄭的延續。政治上,加緊《基本法》23條的立法工作;包括普選等政改則「時機不適合」;發展上,加緊推行「明日大嶼」和「北部都會區」建設,即加緊融入「大灣區」;民生上,解決房屋問題和青年向上流問題等等。唯一比較有意思的是,要提升政府執行力和增強地方民間的動員能力。這完全就是中國式的政治動員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