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之音記者談余英時:關心中國時政,不做不問世事書齋人

史學泰斗余英時。(唐獎教育基金會提供)

著名史學家余英時先生在8月1日晚於美國寓所睡夢中逝世,享年91歲。

余英時先生1930年出生於天津,先是師從國學大師錢穆,後赴美國哈佛大學取得博士學位,之後在密西根大學、哈佛大學、香港新亞書院和香港中文學大學、耶魯大學、普林斯頓大學等各地任教,晚年寓居在普林斯頓。

在學術上,余英時專治思想史,以現代學術方法詮釋中國傳統思想,通古知今,成為21世紀罕見的史學泰斗。2006年,余英時先生獲得美國國會圖書館頒發的具有「人文諾貝爾獎」之美譽的「克魯格人文與社會科學終身成就獎」;2014年,又獲得唐獎第一屆漢學獎。同時,余英時先生持續關注現實、堅持在公共領域發聲,他的獨立自由的精神、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歷史學者的深邃眼光,使其成為當下華語知識分子的典範。

2018年,記者曾兩次到余英時家中對他進行采訪。

余英時2018年在家中接受采訪。(美國之音 羅四鴒拍攝)
余英時2018年在家中接受采訪。(美國之音 羅四鴒拍攝)

「我在哪裡,哪裡就是中國!」

2018年4月,記者首次前往余英時寓改採訪近三個小時,當時,余先生正在寫他的回憶錄。余先生也給記者回憶了當時他離開中國的情景。他說,本來他在燕京大學讀書,寒假的時候去看香港探望父親,休假結束後就做火車回北京,火車還在廣東的時候,他突然想到父親年齡大了,又跳下火車,買了黃牛票,從羅浮橋又回到香港,那一年是1950年。

余英時這一走就是29年,直到1978年10月,余英時第一次回到中國大陸,真正體味到城郭如故人民非,雖然也激起過他的中國情懷,但是親朋好友的故事讓他越發有一種化鶴歸來的感覺。1989年後,余先生立誓不回大陸,並說:「我在哪裡,哪裡就是中國!」

對此,青年學者羽戈說,這句話仿自德國作家湯瑪斯.曼。1938年初,曼流亡美國,對記者說:「這(流亡)令人難以忍受。不過這更容易使我認識到在德國彌漫著荼毒。之所以容易,是因為我其實什麼都沒有損失。我在哪裡,哪裡就是德國。我帶著德意志文化。我與世界保持聯系,我並沒有把自己當作失敗者。」說到文化,余先生還有一句名言:「哪裡有自由文化,哪裡就是我的故鄉。」這則可呼應本傑明.富蘭克林的名言:「哪裡有自由,哪裡就是我的祖國。」

雖然,余英時先生曾表示,自己對政治只有「遙遠的興趣」,但是,他非常看重自己「知識分子「的角色。在《歷史與思想》自序中,他曾援引美國史學家霍夫施塔特(Richard Hofstadter)的話說,知識分子必須具有超越一己利害得失的精神;他在自己所學所思的專門基礎上發展出一種對國家、社會、文化的時代關切感。這是一種近乎宗教信持的精神。正是在這種信持之下,余英時先生成為當代華人世界中持續關注現實、堅持在公共領域發聲的知識分子。 (相關報導: 余英時談毛澤東與習近平:毛就是個造反式的強人,習想學他抓權—但時代已經不同 更多文章

關心中國時政,不做不問世事書齋人

在訪談中,余英時對當下中國時政非常瞭解,甚至包括當下被嚴密鎮壓和審查的群體性事件。他說,幾年前,大陸媒體比較自由時,經常報導每年群體性事件和抗議,有時竟至十幾萬次。近幾年來,媒體控制越來越嚴厲,我們已讀不到這類統計數字。但相關信息仍然不絕於耳,例如最近卡車司機聯合大罷工,喊出「活不下去」的口號,上海、山東、重慶、廣州、安徽、江西、浙江、河南各地司機都起而響應,顯示出危機蔓延之廣。以中共的專政力量,它也許能把這些個別的抗議和危機一一壓制下去,但這是一個無盡無休的過程,誰也不敢說壓制可以永遠成功。專政一天比一天加緊,正是它「害怕」的反應,所謂「四個自信」(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其實是在掩飾「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