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生產政治下的音樂,不再只是一條魯蛇透過唯心的歌詞嘶吼,而是魯蛇們共同「在現實空隙中做音樂」的物質經驗,展現了他們生活方式的選擇。
儘管在近兩三年特定圈子內,「草東沒有派對」早已被無數評論描述為「迅速躥紅」、「橫空出世」等等,且首發專輯也已賣到超出許多「流行音樂」銷量,更在這種口碑傳播下,現場演出賣到被樂迷戲稱為「草東沒有票券」。
但在更為廣大的普羅人口組成中,倒不須諱言其知名度仍相對稀薄。
虛無而厭世的「魯蛇之聲」
因此也並非不能想像,開票之夜所產生的廣泛熱議,參與者包含各方樂迷、反樂迷(haters)、文化工作者、評論者與產業人士等,這些議論尚稱不上論戰,但就像每年的各種藝術類獎項頒發,人們總希望將其背後所代表的含義做申論,盼能將這些音符與它所飄蕩的時空扣連,做某種意義上的扣連。
有人說,「草東沒有派對」所吟唱的虛無而厭世的「魯蛇之聲」,是一種(或隱或顯地以五月天做為對照組)世代交替、是音樂所含時代精神的典範轉移。這個論述方向有其道理,只是一個樂團/樂手所唱出的心聲如何成為、甚至代表某種社會變遷的心聲,這個機制尚需更細膩而具體的闡述。另亦有人說,放眼流行樂壇,難以看出年輕一代的音樂人,都是朝向這個路子在走的。若說「草東沒有派對」獲獎具有某種世代交替意涵,頂多只能代表「評審組成」也許正在進行世代交替,於此之外,擴及於更大範圍的解釋,將失諸幻想臆測。
這樣的說法,固然是很平實地就團體組織、程序等實務細節,做出令人信服而謹慎的答案,但也似乎仍缺乏對草東得獎後所引發的、一群(為數不少的)以為自己終將不被看見,卻在這天被看見的人的「共感」。簡單來說,許多人會同意草東確實唱出這個時代下某一群人的聲音。巨觀來說,這個氛圍包含的是絕望、莫可奈何、失落感……而微觀來說,這些心聲便呈現在草東的音樂與歌詞中。然而,這兩者是怎麼接起來的呢?
在此,我要再次不厭其煩地,提起簡妙如的文章〈台灣獨立音樂的生產政治〉。在年復一年的感嘆、狂喜與吵架中,我們當然理解,金曲與否、最佳歌曲與否,實在是具有高度機遇的事,用這樣稍帶學術氣息的眼光去看待,大概有些嚴肅。
不過我想一直提及這篇文章,不只是它的描述接起了上述巨觀、微觀視點間的距離、符合筆者自身所見所聞,更因為從〈島嶼天光〉、〈不要放棄Aka pisawad〉到今年的〈大風吹〉,雖然都具有某些「獨立」的音色,卻再沒比〈大風吹〉更能呼應〈台灣獨立音樂的生產政治〉一文的內容了。

這篇文章所敘述的獨立音樂,將時間斷點設在二○○○年中期,漸漸誕生有別於先前時期(八○年代「熱門音樂」時期、九○年代「地下音樂」時期)、亦是如今展開在我們眼前、為我們所知的「這種」獨立音樂場景。 (相關報導: 20年來,為何無人能超越張雨生?回顧一代才子10首經典,他的死是台灣最大遺憾 | 更多文章 )
這個界定下的獨立音樂,有其傳承與模仿,只是做為歷史的後進者,那些反叛的、憤怒的、自毀的乃至反璞歸真的,都已經有人唱過了。然而,當代的獨立音樂,有了與過去最為不同的新變數,就是因為經濟環境變遷所新生的「生產政治」,它是無數「尚未成為音樂人」的年輕人,在生活與物質中掙扎,勉力在數個職場間流連,掙扎著在下班後一息尚存之時,找人練團、勉力用低成本拚出幾個錄音檔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