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恐怖最強大身影!他幼年喪父被稱「匪諜」之子 數十年才體悟父親「一人坦全村」真英雄面目

「人總要死一次,抱著必死的決心,還有什麼可怕的呢?」他曾經被說成是匪諜、是「壞人」的兒子,小學畢業就扛起沉重工作也曾怨懟父親──時隔多年他才終於知道,在猛拔指甲、打斷掌骨、血水流不停的慘烈刑求下,父親是真正的「英雄」...(顏麟宇攝)

「我們都要覺悟,我們這些人是穩死的,但無論如何被打,也不要供出別人──你一定要記得,人總要死一次,抱著必死的決心,還有什麼可怕的呢?」──鹿窟事件受難者蕭塗基,記錄於受難者李石城《鹿窟風雲》一書

1952年12月28日深夜,數以千計荷槍實彈士兵以「掃蕩共產黨」之名包圍北部汐止與石碇山區,對其中「鹿窟村」進行大逮捕抓遍成年男性、牽連上千無辜村民,成為白色恐怖時期最大案「鹿窟事件」──儘管鹿窟村後來更名為「光明里」,在受難者礦工蕭塗基之子蕭敏次看來那段不光明的歷史永遠無法抹去,他不僅因此成為匪諜「壞人」的兒子、失去升學機會、小學畢業就必須扛起村裡大人的沉重工作,甚至也曾因此怨懟父親,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什麼。

但隨著與父親一起被捕的難友一個個出獄,蕭敏次對父親的認知也慢慢變了。在猛拔指甲、打斷掌骨、血水流不停的慘烈刑求下,蕭塗基不僅指示難友「寧死不供出別人」,他要其他人把罪名全推他身上,甚至為保護兄弟不惜在情治人員面前怒罵「他強姦我老婆」撇清關係,最終被視為核心共黨人員遭槍殺──如今年近80的蕭敏次談起這段依然哽咽,他明白父親不是「壞人」而是「英雄」,而在台灣歷史最黑暗一頁下,逝去的、留下的鹿窟青年,都留下了最強大的身影。

幼年見證「共產黨」來到村裡:看起來都斯斯文文、年輕、很進步的樣子的人,大家都認為那些人很好…

蕭敏次是在都市飄泊50多年才回到鹿窟的,那裡早已改稱「光明里」、位於新北市石碇區深山,從南港一路開上去蜿蜒不斷、門牌亂跳,路上一群登山客問路「公車站在哪」,查一下google map要走1–2小時。這裡確實不方便,甚至蕭敏次睽違半世紀剛回家那時還發現客廳早已長成樹林插破屋頂、費了好大力氣整理,但他還是回家了,有再多傷心回憶都還是想回去。

20210423-鹿窟受難者礦工蕭塗基之子蕭敏次專訪。(顏麟宇攝)
蕭敏次睽違半世紀剛回家那時還發現客廳早已長成樹林插破屋頂、費了好大力氣整理,但他還是回家了,有再多傷心回憶都還是想回去(顏麟宇攝)

問起小時候、1952年爆發「鹿窟事件」前的此地模樣,蕭敏次的回答簡直勾勒出人間淨土。從前鹿窟盛產茶葉、竹子、地瓜、木材、煤礦,想賺現金不難,不用錢也可以共享人力、親戚鄰居彼此互相幫工──少數討厭的可能是在小學教國語的外省人老師,「都退伍軍人來當老師,都很沒水準,真的,講話也很粗魯」,講話口音孩子們聽不懂,到五、六年級都不會講「國語」。

那時候不會講「國語」沒關係,蕭敏次說父親蕭塗基也不會講、只會講日本話跟台灣話,一樣是村裡靈魂人物。鹿窟村的命脈是煤礦,當時蕭塗基就是礦坑老大,為人海派、結拜兄弟一大群,兄弟們白天工作、晚上下工邀在蕭家唱歌喝酒,蕭塗基還會拉胡琴演奏;蕭敏次記得父親最愛吃竹筍,用三層肉切切下油爆爆、快炒村裡盛產的嫩筍,每次都是一大碗公配著酒,人間快活。

「在這邊講起他名字沒人不知道,對90歲以上老人問起名字,都沒人不知道他。」當時蕭塗基影響力遠至平溪、菁桐、二坑、三坑,鄰近有煤礦的地方就認識他,一家人卻也沒想過,蕭塗基的影響力將種下日後悲劇。 (相關報導: 共黨幹部安全下莊,村民卻遭冤刑求槍殺!新檔案揭蔣經國涉「鹿窟事件」:不知情的台灣人,成了犧牲品 更多文章

據國史館《鹿窟史件史料彙編》,1949年起有一群不見容於中華民國當局之「地下黨」工作人員因身份曝光走避鹿窟、還企圖建立武裝基地。那時蕭敏次還在讀小學,但他記得這些人,是媽媽那邊的親戚陳春慶說要來「避風頭」──早在日治時期、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台灣飽受美軍轟炸時,就有很多台北與汐止的親戚或來山上躲空襲了,鹿窟人對外地人避風頭這事見怪不怪、要躲就給你躲、尤其還是礦坑頭人蕭塗基介紹來的──後來陳春慶這批人就一個帶一個進來、帶了快60個,進鹿窟就在山上搭了草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