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的「南方書寫」與「南方傷痕」:《櫻花‧流水:我的東瀛筆記》選摘(1)

太平洋戰爭中,日本軍部徵用了一批日本作家為隨軍作家親赴東南亞、南洋群島當地取材、體驗,在戰前與戰後先後發表作品,寫出其南方經驗。圖為帛琉保有許多太平洋戰爭時期的遺跡。(圖/邱宏照臉書)

1895年,台灣成為日本的殖民地後,當時的日本政府開始處心積慮,意圖以台灣作為其進軍南方的「南進論」基地。戰前所謂的「南方」—「南洋」地區,分為「內南洋」的南洋群島(密克羅尼西亞群島)與「外南洋」的東南亞地區。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這些區域作為大東亞共榮圈南部的「南方共榮圈」,在日本的產業資源、貿易出口、軍備、軍事等方面佔有重要位置。二戰中,「太平洋戰爭」對日本而言,主要戰場有3個區域,包括對美國的太平洋戰爭、對中國的中日戰爭、以及對英、法、荷與各國殖民統治的英屬香港、美屬菲律賓群島、英屬馬來亞的馬來半島、法屬印度支那的中南半島(今天的越南)、荷屬印度尼西亞(今天的印尼)、英屬緬甸、英屬印度等區域的東南亞戰爭。戰前日本人的瘋狂狀態,至今仍是集體精神史分析的重要個案之一。

當時日本軍部徵用了一批日本作家為隨軍作家,希望作家們協助軍部宣傳「大東亞戰爭」的正當性與神聖性,號召日本全體國民向「皇國臣民」、「大和民族」、「日本男兒」歸隊。日本作家作為隨軍作家親赴東南亞、南洋群島當地取材、體驗,在戰前與戰後先後發表作品,寫出其南方經驗。日本作家的南方經驗並不純然是軍部的直接動員,成為隨軍作家才能有此體驗,其中也有透過私人旅行前往南洋,進而體驗「南洋」。並且當時被日本軍部徵用的隨軍作家,並不是所有作家都是國策的奉行者,也有從人道主義、國際主義的視野、普通庶民的立場去觀看東南亞與南洋群島。例如,著名日本作家高見順的小說《各民族》,是以他前往印尼的體驗為題材所寫的作品,在旅途的巴士上,他接觸到各民族的人,這是在日本所未曾有過的珍貴體驗。因為日本透過語言=民族=文化一貫的相連結,塑造了根深蒂固的單一民族神話,因此,要體驗多民族共處的社會,即使身為作家也屬難得。然而能夠真正擺脫「皇國」或「單一民族國家」觀念的作家並不太多,高見順可說是極少數中的一位,透過此「南方書寫」指涉了另外一種有別於戰爭殺戮氛圍的文學想像。其中,我個人最喜歡的作品是描寫戰後太平洋戰爭傷痕,即所謂「南方傷痕」的作品,這是著名女性作家林芙美子的小說《浮雲》。林芙美子(1903—1951)生於山口縣下關市,1930年1月,林芙美子與多位活躍的日本女作家、著名媒體人等一行10餘人,在台灣總督府的邀請下,從北到南進行了約兩週的台灣巡迴之旅。1930年1月的殖民地台灣之旅是林芙美子生平第一次的「外地」之旅,結束台灣之旅後,林芙美子陸續地在本國雜誌上發表了4篇與台灣之旅相關的遊記與小說。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的1942年10月到隔年5月,林芙美子以日本陸軍報導部報導班員的隨軍作家身分,駐在新加坡、印尼的爪哇與加里曼丹(Kalimantan),體驗了「南方」。 (相關報導: 安倍訪珍珠港》向二戰陣亡美軍獻花 日相強調和解寬容,未提道歉 更多文章

日本作家林芙美子。(取自維基百科)
日本作家林芙美子。(取自維基百科)

戰後林芙美子書寫戰爭記憶的《浮雲》於1949年11月到1951年4月多次連載於雜誌,後於1951年4月出版單行本,2個月後林芙美子逝世,該作品是林芙美子最後一部長篇小說。小說《浮雲》的背景是二戰中日本軍進駐下的法屬印度支那中南半島的Da lat,女主人公幸田由紀子作為日本農林省的打字員赴任Da lat,在那裏她邂逅了單身赴任的有婦之夫農林省技師富岡兼吉,進而相愛。日本戰敗後,富岡先行一步回到日本妻子身邊,臨別之際富岡告訴由紀子一定會和妻子分手與她長相廝守。但是當由紀子歷經艱難回到日本找到富岡時,富岡狼狽地從家中衝出,態度曖昧話語吞吞吐吐,他在法屬印度支那工作時那容光煥發的英姿早已消失,眼前出現的是膽小如雀、毫無可靠的失敗者。回到日本後的富岡求職無門,由紀子淪為美國大兵的情婦,但是兩人的關係還是藕斷絲連。之後,富岡和居酒屋的老闆娘同居,由紀子被她姊夫包養,然而兩人仍然在一起。最後他們決定一起到當時日本國境最南的九州離島屋久島求職,尋找新天地。抵達屋久島後,開始過只有兩人世界的生活,但是當時由紀子已經身染重病,在一次富岡下山之際,由紀子孤獨的吐血而亡,富岡回來發現後,這位沒有出息的男人第一次在她的遺體前嚎啕大哭。《浮雲》隱約的暗示了日本的南方之戰,在戰後不僅使男性宛如遭到閹割,甚而女性被迫服膺於新的統治者的社會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