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金馬最佳導演羅卓瑤:在無根的荒原,爭大自由

羅卓瑤在最新作品《花果飄零》拍攝現場取景。(羅卓瑤提供)

「花果飄零的下一句,就是靈根自植」,羅卓瑤說,而靈根自植是一個在每日做事中實踐的過程。


羅卓瑤的家安在墨爾本。一座獨門獨戶的房子,推開後門,一大片猶如小森林的綠野。每天早上,她和方令正去散步數十分鐘,然後一整天在各自房間工作,家中遊戲房也改裝成home studio,電影剪輯、聲效、調色都在家中完成。兩人是創作夥伴,也是生活伴侶,餓了就一起煮簡餐。

「雖然是freelancer,但我們生活比較規律,好似marathon runner,要將身體維持在一定水平,才可以創作。」視訊鏡頭前,羅卓瑤說,她總感覺每天的時間都不夠用,要一直拼命做事。她今年64歲,銀絲爬上了頭,但神態和話語,是不知疲倦的青年。

生於澳門,長於香港,25歲留學英國,37歲和丈夫方令正移民澳洲,羅卓瑤導演作品的資金和劇本都已走向世界,但思緒逃不出生長之地。去年底,她和方令正推出《花果飄零》,是兩人自資製作的散文電影。片中重返澳門家鄉的「我」一路追尋可能在澳門一二三事件中去世的「哥哥」,而重返香港的留英青年,迷茫時認識了能通靈的傘運少女,接通一百多年前的革命鬼魂,而「我」也隨着「哥哥」在澳門和香港的横街小巷悠轉,重新發現往昔革命烈士楊衢雲和孫中山的歷史遺迹。

時光變換,不變的是苦尋而失落的心志。羅卓瑤憑此片一舉奪得金馬獎最佳導演,但電影大概不能在香港上映,而在中國大陸,無論對《花果飄零》抑或導演獲獎均沒有任何報導。天地之間,哪裏是回得去的家?羅卓瑤說,飄零是華人的命運。

「我們都是nomad,在哪裏都無所謂的,中國文化的根在哪裏,你就去找,在哪裏都可以找到...... 徒勞無功的時候就徒勞無功,不緊要,不緊要...... 」

生命的火

世界走走專訪:第58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羅卓瑤。(羅卓瑤提供)
羅卓瑤在《遇上1967的女神》拍攝現場。該電影2000年上映。(羅卓瑤提供)

年輕時羅卓瑤很迷茫。從香港大學英國文學系畢業後,她不知道要做什麼,三個月內換了七份工,每一份都覺得不對勁。

那是70年代尾,香港還活在經濟亢奮中,羅卓瑤是格格不入的文藝青年。她愛詩歌、彈琴、電影、戲劇。中學時她讀嘉諾撒聖心書院,連續六年和同學玩舞台劇,中六時參加全港中學戲劇比賽,她當導演,改編聖女貞德的故事。作品奪得七個大獎,大家興奮去慶祝,她沒有去。

劇散了,一切消失了,她很失落。「這個舞台劇,讓我很深刻的感覺到眼前的事情忽然間消逝,一切無法留下,時間也無法停留。一種人很無助、脆弱的感覺,生命這樣流逝,有什麼可以留下呢?」

羅卓瑤從小體弱,常進出醫院,接觸生死病衰。她感官敏銳,對影像和聲音特別敏感,總記得往昔的鮮活畫面,更傷感於時間流逝。

當時有朋友告訴她,香港電台正請人做助理編導。「我一拍嘢,就發狂一樣,」光是興奮不足以形容,她感覺生命燃起了一團火,找到了表達自己的方式。和舞台劇相比,影視作品這種載體可以被留下,還可以把她對影像、音樂和文字的喜愛結合在一起。「我搵到了!那是一個calling,不是一個job,你想resist都不行的,推不走。」 (相關報導: 賈選凝:羅卓瑤的影像裡,住著唐君毅的靈魂 更多文章

她笑說,從此她就亡命工作,在港台每天做十幾小時都不感覺累,還少了生病。當了半年助理編導後,她升做導演,一開始是以外景車用錄影帶拍單元劇,後來編入菲林組,用菲林拍半小時或一小時的獨立劇情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