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仗來像狐狸,而非獅子:《戰爭憑什麼》選摘(3)

圖為英軍。(資料照,美聯社)

在接下來的一個世紀裡,這些建造費用高昂的新城牆遍布歐洲各地。新城牆的外觀有如海星,四周建有突出的半月堡(ravelin)、稜堡(bastion)和角堡(hornwork)。隨著戰敗的軍隊再次能夠撤回堅不可摧的堡壘,戰場對抗頓時失去了吸引力。一五三四至一六三一年之間,西歐人鮮少冒險與敵人正面衝突,即使發生戰事也通常是因為其中一方試圖解除圍城封鎖。一位英格蘭軍人說:「我們打仗更像狐狸,而非獅子。」「你會為了一場戰爭圍城二十次之多。」

這聽起來像第二章提過的紅皇后效應,歐洲人之間的競爭越演越烈,到頭來依舊原地踏步,在越發可怖但最終毫無意義的戰爭中傾盡鮮血與黃金。然而,正如同我們在第二章看到的防禦工事、金屬武器及盔甲,還有其他古代軍事事務革命一樣,沒有什麼情況比這更真實了。西歐人雖然無法超越彼此,但他們確實領先了全世界。

幾個世紀以來,歐洲人一直在抵禦蒙古、突厥及其他民族的入侵。一四五三年,君士坦丁堡的陷落震驚全歐;一五二九年,一支土耳其軍隊更直抵維也納城門。一個世代過後,歐洲的前景更加黑暗。歐洲駐君士坦丁堡的主要談判代表臉色陰沉地自問:「我們能夠懷疑眼前的結果嗎?」比起基督宗教世界「國庫空虛、奢侈成性、資源耗盡及精神頹敗」,土耳其人卻擁有「未受損耗的資源、熟練使用武器的能力、豐富經驗的老兵,和不曾間斷的凱旋勝利。」

令多數人驚訝的是,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不過,就在這位大使提出這些疑問的當下,雙方的軍事力量開始失衡,歐洲逐漸獲得優勢。到了一六○○年,土耳其駐匈牙利的指揮官用憂鬱的語氣在報告中寫道:「這些受詛咒的民族(即基督徒)大部分部隊都是步兵與火槍手,而多數伊斯蘭部隊都是騎兵,不僅缺乏步兵,懂得使用火繩槍的專家更是少之又少。這會讓我們在戰鬥和圍城時陷入苦戰。」

一個世紀以來,歐洲人一直穩定增加軍隊中的火槍手數量。這一趨勢在一五五○年代後加速發展,當時西班牙人引進一種名為滑膛槍的新式手槍,能夠射出兩盎司的鉛彈,威力足以貫穿一百步外的鋼製盔甲。在一五二○年代,使用長矛、劍、戟等利刃武器的步兵數量是火槍手的三倍,但一個世紀過後,兩邊的比例已經反轉了。騎兵在中世紀的統治地位宣告結束,其職責降為偵查、前哨戰和側翼護衛。在十七世紀的軍隊裡,騎兵數量的占比鮮少超過十分之一。

在此我們又觀察到一個非常弔詭的情況。一四一五年左右,蒙古人和明朝還擁有世上最強大的軍隊,亨利五世和歐洲各國國王則遠遠落後。然而,到了一六一五年,或甚至最早能追溯至一五一五年,這樣的國際態勢正在翻轉,歐洲的軍事威力已經強大到世上幾乎沒有軍隊能抵禦。到頭來,歐洲人取得了頂級火力,而發明火器的亞洲人卻沒有。

海馬斯多管火箭系統裝載MGM-140 ATACMS戰術飛彈,有效射程可達300公里。(美聯社)
圖為海馬斯多管火箭系統裝載MGM-140 ATACMS戰術飛彈。(資料照,美聯社)

為什麼中國沒能維持早期在火器上的領先地位,並轉而向世界發動五百年戰爭?這可能是整個軍事史上最重要的問題,但人們在答案上卻鮮少取得共識。 (相關報導: 最早的火器紀錄出現在中國一座佛寺:《戰爭憑什麼》選摘(2) 更多文章

根據目前最盛行的理論,我們在前面的章節也看到過,歐洲人的崛起可能是受益於西方獨特的戰爭之道。他們從希臘繼承了這種戰爭方式,進而促成火藥革命的發生。專治軍事史的史家漢森認為「武器與炸藥的關鍵之處,並不在於幫助歐洲軍隊迅速取得霸權地位,而是比起其他國家,歐洲人更致力於大量生產高品質的武器,這是立基於西方長期以來對理性主義、自由探索以及知識傳播等文化立場的影響,而這種文化立場能追溯至古典時代。」最後他總結,歐洲的飛躍式發展實屬「合情合理,追本溯源,是因為歐洲文明的濫觴在希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