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周年》主動遺忘還是不得不忘?困在政治與經濟壓力之間的中國年輕人

(BBC中文網)

北京人印小小18歲那年看完美國傳來的「六四」天安門影片,心裡滿是不敢相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90後青年陳誠對「六四」的理解,來自當年在北京當工人的父親。父親提起過,半夜裡「有解放軍跑到宿舍拿著槍指著他們」。

他們的「六四」記憶,都是支離破碎的畫面:比如印小小的是大遊行、靜坐、坦克上街;80後徐陽的記憶裡是學生被鼓動上街。從有限的官方解釋中,所有八零後九零後的中國年輕人或許都知道,「六四」就是「政治事件」的代名詞。

23歲的印小小到香港唸書,這個信息多元和開放的社會沒有防火牆,不同文化背景和意識形態體系長大的同學一起碰撞和聊天,讓她對六四有更立體的認識: 「這是一代人的悲劇,是一代人不願觸碰的傷疤。那一整波人的聲音,從此被藏起來了。」

來自父輩和同學朋友處聽來模模糊糊的片段,當最終可以在牆外的社交網站上「大開眼界」時,一下子打開的閘門衝來無數之前沒有接觸過的信息,這讓印小小們「不敢相信」。

再回頭看他們的成長,印小小發現,被主動藏起來的還有父母對政治的關注和勇氣。在北京的父母不願讓她接觸政治,或者在政治上冒險,雖然「六四」那晚街頭的槍聲是走過八十年代的北京市民的共同記憶。相比有機會出國看世界的80後子女們,印小小認為她的父母們「視野相對狹窄」,他們經歷文革,對政治有著本能的恐懼。

跟母親討論時政時,「我媽會說,你不要在公眾場合講這個問題,她本能的恐懼就出來了。」

小小母親的恐懼,是怕因言獲罪。

多年的政治運動的陰影在父輩那裡形成了默契,在家裡的飯桌上和朋友的飯局上,可以泛泛地聊一些政治話題。但「六四」永遠是最大的禁忌。公眾場合,莫談國事。一家人要關上門,才能安心講29年前的故事。

公共話語的嚴控

90後是中國網路上的原住民,一向「內事問百度,外事問谷歌」。百度的搜索結果給出了中國官方話語中對此「事件」的三句話解釋和定調:「1989年6月3日,一個多月來極少數人在北京製造的動亂,發展成為一場反革命暴亂。駐守在北京城區周圍的戒嚴部隊奉命平息暴亂。4日凌晨,戒嚴部隊實行清場同時進駐天安門廣場,平息了這場暴亂。」

1989年後,在中國境內紀念「六四」從來不被官方允許。2012年以來,中共中央對意識形態控制越發收緊,中國的主流媒體被要求對黨絶對忠誠。多年來,在所有出版物和媒體上嚴審一切與「六四」有關的字眼和內容。任何關於「六四」的書籍在中國國內都無法出版。香港曾作為一度可以自由出版和傳播政治書籍的自由港,中國人會以各種方式,將在香港出版的著名政治傳記和記錄歷史真相的書籍,偷偷帶回去傳閲。但「銅鑼灣事件」後,獨立出版社的生存空間被不斷擠壓,這類書籍也逐漸從市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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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興起的這十幾年,包括在微博的中國社交媒體上,「六四」還可以被隱晦地紀念,在六月四日當天,蠟燭和各種相關的圖景,會被默默流傳。 但如今「天安門事件」、「坦克人」等搜索詞已被徹底封鎖。取而代之的是,熱搜榜上的明星八卦。 (相關報導: 六四28周年》時代力量:與人權標準堪慮的國家比鄰,是台灣人潛在的隱憂 更多文章

統一的官方口徑,和有限的信息渠道限制青年的認知。有辦法翻牆的好奇者看到牆外的谷歌和YouTube給出不同版本的六四記錄片。陳誠說,當時直觀的印象是鮮血淋灕的場面難以想像。「但是即使是這樣一個重大的事情,居然是被有意識地集體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