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亦武專文:SARS一代的終結

作為新冠病毒發源地的中國,未來能成功走出這道陰霾嗎?(美聯社)

1989年的天安門大屠殺,是當代史上,第一個最重要的里程碑。之前國內種種反人類暴行,或許相較之下,規模、時間、死亡人數都更大、更長、更多,但都是區域性的,而天安門大屠殺卻是世界歷史的重要部分。這不僅是因為中國首次民主變革運動遭到鎮壓,更因為柏林牆倒塌、東歐巨變、蘇聯解體接踵而至——「一切從我們腳下開始,」流亡學生領袖王丹説,「我們是天安門一代。」

以此類比,2003年的SARS,在當代公共衛生史上,也是第一個最重要的里程碑。之前國內數不勝數的瘟疫,或許造成的死亡更多,破壞更大,但都被草菅人命,層層隱瞞,沒引起任何關注。唯有SARS,因軍醫蔣彥永的報警,全民動員,更因從廣東跨境傳染到27個國家,震驚了世衛,而成為世界公共衛生史上的著名案例——「一切從我們腳下開始,」眼下深陷於P4泄漏漩渦的病毒專家石正麗也可以説:「我們是SARS一代。」

根據官方資料和石正麗自己的公開講述,2003年SARS肆虐,在中外造成10000多人感染,1459人死亡,對她有決定性影響。第一例SARS感染者出現在佛山,之後擴散到廣東全省,最後擴散到27個省——她的同行們從廣東野味市場的養殖果子狸體內,檢測出SARS病毒,經過繼續實驗,發現果子狸只是將SARS傳染給人類的「中間宿主」,而源頭是蝙蝠。對病毒專家來說,有至少5000萬年進化歷史的蝙蝠,地位特殊,它是地球上唯一能飛的哺乳動物,也是包括狂犬病毒、馬爾堡病毒、尼帕病毒等上百種烈性病毒的「自然宿主」,號稱「病毒蓄水池」。

SARS病毒(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2003年的SARS,在當代公共衛生史上,也是第一個最重要的里程碑。(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於是從2004年開始,石正麗率領她的團隊,在中科院武漢病毒所的傾力支持下,踏上了追踪SARS冠狀病毒源頭的征程。「不管南方還是北方,中部還是西部,只要聽說有蝙蝠的地方我們都會去,足跡遍布了我國28個省市,像大海撈針一樣。這樣一做就是十多年的時間。」

2005年,石正麗團隊發表了第一篇論文,發現從蝙蝠體內提取的病毒,不是SARS的直系親屬,不能直接傳染人。2011年,他們在云南某處懸崖溶洞中,發現多達幾十種的蝙蝠群,這相當於病毒的天然基因庫。最終他們分離出與SARS高度同源的新型冠狀病毒。之後每年,他們都到這兒定期採樣兩次,反復驗證它們是否具備跨種感染的能力。 (相關報導: 「十天大會戰」只是作作樣子?武漢民眾抱怨:檢測亂、易感染,檢測樣本根本沒有標示 更多文章

2015年11月9日(更正於2016年4月6日),石正麗在國際著名期刊《Nature Medicine》(自然-醫學)的電子刊物上發表論文《一種傳播性類SARS蝙蝠冠狀病毒群顯示感染人類的可能性》(A SARS-like cluster of circulating bat coronaviruses shows potential for human emergence),其中寫道:

嚴重急性呼吸綜合征冠狀病毒(SARS-CoV)和中東呼吸綜合征(MERS)-CoV的出現突出了跨物種傳播事件導致人類暴發的威脅。在這裡,我們研究了目前在中國馬蹄蝠種群中傳播的SARS樣CoVs的疾病潛力。利用SARS-CoV反向遺傳系統,我們產生了一種嵌合病毒,該病毒在小鼠適應SARS-CoV的主幹中表達了蝙蝠冠狀病毒SHC014的峰值。結果表明,由2b組的野生型基礎中的突變而來SHC014編碼的病毒,可以高效利用SARS受體人血管緊張素轉換酶II (ACE2)的多個同源體。其能夠在人呼吸道分離的原代細胞中高效地複製,並在體外能夠達到與SARS-CoV流行株等值的病毒滴度。此外,體內實驗證明嵌合病毒在小鼠肺部的複製具有明顯的發病機制。對現有基於SARS的免疫治療和預防模式的評估顯示效果不佳;單克隆抗體和疫苗方法,未能利用這種新的S蛋白中和,並不能保護細胞免於冠狀病毒的感染。基於這些發現,我們合成了一種具有感染性的全長SHC014重組病毒,並在體內外展示了病毒的強大複製能力。我們的工作表明,目前在蝙蝠種群中傳播的病毒有重新出現SARS-CoV的潛在風險。

 疫情爆發時,蝙蝠總是被列為嫌疑犯,事後也證明,牠大多數時候沒有被冤枉。(圖/公視提供)
疫情爆發時,蝙蝠總是被列為嫌疑犯,事後也證明,牠大多數時候沒有被冤枉。(圖/公視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