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專文:中共前幾十年教人兇殘和鬥爭,後幾十年教人貪婪和自私

中共出於政治需要,往往把極為「可靠」、完全有資格入黨者,故意留在黨外,以免被外界指為「黨人治港」而不是「港人治港」。(AP)

在專權政治的逆向淘汰中,一個人只要有「才智」這一個特質,就不可能被提升到重要職位。

失敗者回憶錄183:我所認識的曾鈺成

蘇共時代有一個睿智話題:真誠、才智和黨性這三種特質,一個人只能夠擁有兩種。有真誠、黨性就不會有才智;有才智、黨性就不會有真誠;有才智、真誠就不會有黨性。

幾年前,我的一個年輕讀友拿這話題問曾鈺成,這三種特質中他有哪兩種。曾快速回答:我三樣都沒有。

非常聰明的回答,迴避了糾纏不休的解釋。但這回答本身就顯示他至少具有才智。而自從我五十年前知道他的名字以來,半世紀的耳聞目睹,認識到的曾鈺成,不僅才智過人,而且論真誠和黨性,儘管他一直在糾葛中,但應該也在一般中共黨員或左派人士之上。他不僅不是「三樣都沒有」,而且很可能是三樣都有的一個「例外」。

七十年代初,我在左派陣營頗受器重。那時在中共駐港高層潘靜安的辦公室,不時遇到培僑中學校長吳康民。他講到從香港大學畢業卻來這家左派中學當教師的曾鈺成,盛讚他不僅數學好,而且中英文都好,連書法也出色。他和潘公認為曾是重點培養的對象。培養什麼?培養成為「愛國事業」,即中共在港事業的領導接班人是也。

曾鈺成1968年以一級榮譽在港大數學系畢業,留校當助教一年,月薪1500港元。那時我在左派書店的月薪只300元。他到左校任教,月薪600元。培僑已經給出高薪,但以他的驕人學歷和放棄去美國讀碩士的前程來說,無疑是很大犧牲。他年輕時「心向中共」的真誠無可懷疑。

圖1,2016年9月2日《時代》亞洲版以曾鈺成作為封面人物,並以「香港的希望」(Hong Kong’s Hope)為題,對他表示讚賞。(作者提供)
圖1,2016年9月2日《時代》亞洲版以曾鈺成作為封面人物,並以「香港的希望」(Hong Kong’s Hope)為題,對他表示讚賞。(作者提供)

時值文革後期。在左校的極左氣氛下,相信曾鈺成也曾被洗腦。《七十年代》在四人幫事件後批判極左思潮,在左派圈中引起熱烈討論。他對我也一定有所認識。

1992年,中共為九七後實行「港人治港」作準備,成立一個左派的參政團體「民主建港協進聯盟」,簡稱民建聯。曾鈺成是創黨主席。民建聯提出「留港建港,真誠為香港」的口號,積極投入選戰。但不久,曾鈺成被揭發與太太和女兒安排移民加拿大。我為文譏之為「真誠騙香港」,社會亦謔稱他為「太空成」。不過他個人終於沒有離開香港,堅持實踐「留港建港」。

曾鈺成是不是共產黨員呢?在許家屯出走美國後,1992年我在美國訪問他時問過這個問題。許家屯以「入黨需要一定的條件」,間接否定。我相信至少他辦加拿大移民時並非黨員。不過後來他一直拒絕回答是否黨員的問題,可能因為他那時已經被吸收入黨了。

九七主權轉移後,曾鈺成當選立法會議員,在立法會領導民建聯抗衡民主派。2000年他在立法會提出「反對台灣獨立」議案,2003年全力支持「禁止叛國行為」的23條立法。這段時間,我在輿論上與他針鋒相對。

2008年他當選立法會主席。其後,他主持會議力求遵守議事規則,處事公正。為此,他受到來自中共、港共和建制派的壓力,認為他沒有按照習近平提出的「三權合作」、以立法配合行政的方針去做。但實際上他是在維護《基本法》所訂下的一國兩制。 (相關報導: 兩岸統一後將再教育?中國媒體人曝「成功案例」:台灣人下場恐一樣 更多文章

為了阻止建制派以「多數暴力」通過一些不合理的惡法,本土民主派採取「拉布」做法,即不斷以長篇發言和對議案的大量修訂,來阻延議案的表決。有一次曾鈺成問政府官員:「有沒有出現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即對拉布議員產生好感?」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是一種心理學現象,是指被害者對於加害者產生情感,認同加害者的某些觀點和想法。時任政務司司長的林鄭月娥說:「沒有。對拉布的行動深惡痛絕。」曾鈺成就在電台節目中說,他自己患上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因為看到拉布的議員有專業精神,雖然明知達不到目的,發言都做好資料搜集和準備,不是站起來就亂講;感覺他們處事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