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06年2月,筆者應圖瓦共和國副總理布魯克德邀請訪問圖瓦,亞洲的中心,地球上離海洋最遠的地方。
由臺北經河內到莫斯科,第三天抵達西伯利亞的哈卡斯共和國首府阿巴坎市,清晨零下20多度,城裡空盪盪的,友人特別將車繞經李陵故居,頓時想到蘇武的北海生活,李陵留下來,留下千古的哀愁,蘇武回家了,卻也成就了千古的傳唱。離開李陵故直上薩彥嶺,當我佇立在薩彥嶺的雪地上,極目望去,這片參天巨木突出雪覆的大地,自斯基泰、希臘、秦漢、匈奴交流以來,多少民族東來西往、征伐交融,王朝更迭中,千古風流飄灑在薩彥嶺的雪地上,足跡宛然,迄今猶存。
離開阿巴坎市之後,車行駛在翻越薩彥嶺的公路上,越往上行雪下的越大,過了半山腰以後,道路兩旁的冰牆越堆越高,像是在兩座厚重高聳的冰砌的城牆之間奔駛,那壯闊的氣勢令人讚嘆。當車駛達越嶺道路最高點的空曠處時停了下來,當我下車走在薩彥嶺的雪地上,一個不小心跌坐在雪地上,眾人尖聲叫喊:不要動!快步跑過來將我往後拉退兩步再扶起。提醒說:雪覆蓋在路邊的草上,不知下面是否鬆軟滑動,一不小心牽動整片雪往下崩落,那時神仙也難救啊!不知是太冷了還是過度驚嚇到,整個人杵在那裡雙腳很難移動。佇立於天地之間的薩彥嶺的山巔之上,被如此磅薄的大山、大雪、大樹而感動著,漸漸的回過神來了,向他們道謝後就繼續往下的行程了。
蘇武牧羊的北海,冬季冰封的貝加爾湖。(海中雄提供)
當到達圖瓦的邊境時,氣溫零下三十多度,在路邊的雪地上,有迎賓女士著傳統光彩服飾,對印在雪白大地上,特別亮眼驚豔。一位著俄羅斯服飾、手捧圓形黑麥麵包及一碟細鹽巴,我趨前用手先撕下一小塊麵包,再沾上少許鹽巴放入口中嚼著;另一位著圖瓦服飾、捧著白色哈達及一碗鮮奶,我接過碗喝下鮮奶然後將哈達掛在頸上,我以感謝的心情接受他們傳統的歡迎儀式。實在太冷了,簡單寒暄後就鑽進車內,開始了由薩彥嶺經杜蘭鎮去克孜勒的歷史之路---北絲路駝馬道。
2700年以前,薩彥嶺地區是東西方文明交流的重要通衢,也就是從匈奴之前的商周時期開始。從近代蒙古高原考古發現有很多的古希臘以及古埃及的文物。北絲路的歷史朝聖之旅的中心之地,杜蘭鎮的帝王谷,代表草原遊牧文化的斯基泰文明的發祥地,阿爾贊2號王陵。
西伯利亞的黃金主人,阿爾贊2號王陵。引自zhihu.com(海中雄提供)
一切都起因於初次見到古埃及法老王圖坦卡門的那把折疊椅子。當法老王坐在折疊椅上欣賞尼羅河風景時,為何2000年後,中國人才坐到椅子上?當趙武靈王都已胡服騎射了,為何胡床到漢朝時期才傳入?這就是令我想一窺遊牧民族在文化交流時為何遺忘了椅子這件事!
老牧民指著草原說:自古以來,游牧人都是席地而坐,椅子對他們是累贅,所以游牧人忘了把椅子帶來東方。
圖瓦位於南西伯利亞葉尼塞河上游,其範圍是薩彥嶺和唐努山之間約17萬平方公里的廣闊地區。圖瓦因位居由大興安嶺向西延伸至多瑙河流域的中緯度歐亞草原(約北緯40~60度,東西約長8,000公里,南北約闊1,000公里)的要衝位置,故也曾是東西文化交流中的重要一環。
斯基泰人(塞西亞人)--西伯利亞的黃金主人
迥異於目前活躍於此的東方民族,最早在圖瓦地區留下璀璨文明的,其實是一群屬於伊朗族裔的塞西亞人。希臘人稱塞西亞人爲「斯基泰人」(Skythai),即射手。他們原本是一群生活在中亞地區,逐水草而居、桀驁剽悍的遊牧騎兵。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曾以「兇殘而嗜血的武士」、「以頭為飲」來形容斯基泰人,各希臘城邦則爭相聘請斯基泰弓騎手當其雇傭兵以加強戰鬥力。正是斯基泰的弓騎手,開啓了中緯度草原遊牧民族南下侵略西方農業文明之始。
2001年夏天,由德俄考古學家組成的考古隊,在圖瓦的杜蘭鎮郊帝王谷,發現了震撼全球考古界的璀璨文明--阿爾贊2號王陵,這座王陵是斯基泰人巔峰文明的代表,其豪華被譽為絕不亞於埃及法老王的寶藏。早在1971年,俄羅斯考古學家已在帝王谷發掘了「阿爾贊1號王陵」,其建造年代約爲西元前9世紀末或8世紀初,但位於中心的君王槨室已被洗劫一空。此次2號王陵的挖掘,考古學家發現其與1號王陵不同,是屬於為防盜墓而設計的偏心型空心墓,他們刻意將首領的槨室藏到了一邊。考古隊的領導朱古諾夫提出心中疑問:「如果你接受‘假墓’的說法,就表明斯基泰人在建造這座積石塚時,並不確定未來如何,也不知道能否保護自己的君王,可能當時有其他勢力在威脅著他們,那會是誰呢?」
圖瓦首府克孜勒市中心在葉尼塞河邊的亞洲中心碑。(海中雄提供)
「是誰呢?」答案或許藏在遙遠的中國文獻中:西元前9世紀以前,斯基泰人主要分佈於阿爾泰山以東,直至西元前 823年,周宣王戊寅5年,尹吉甫征伐獫狁(即秦漢時的匈奴),後者壓迫斯基泰人西走南俄,接著匈奴統治了該地區,並開創了北絲路駝馬道,建立起東西文明交流的輝煌時代,位於北絲路必經之地的「圖瓦」從此躍上歷史的舞台。斯基泰文明是歷史學家在探討歐亞草原遊牧
文化的起源及傳播的重要理論基礎,特別是「斯基泰三要素」--武器、馬具與動物紋飾藝術。對於曾同居於這塊土地上的異族勇士,圖瓦人也與有榮焉,迄今他們的馬具、日常用品及飾品上,仍處處可見斯基泰黃金葬品中的各類動物圖騰。我在杜蘭鎮上參觀了阿爾贊2號王陵博物館,館中完整保存了當年挖掘的過程紀錄,有一位當年考古隊的女隊員留下來護衛著,並繼續對斯基泰文明做深入的研究。
2008年,在圖瓦首府克孜勒的圖瓦國家博物館新建落成啟用,除了原有豐富的館藏外,特別將暫存於聖彼得堡博物館的阿爾贊2號王陵出土文物全數遷回圖瓦永久展出。
拜訪老友安德魯‧歐札克(Andrean Oorjak,圖瓦總統的兒子。(海中雄提供)
薩彥嶺的過客:匈奴、鮮卑、突厥、回紇、黠戛斯、蒙古
今天所謂的圖瓦人,則是生活在歐亞草原上的眾多游獵部族之一,從族名來看,「圖瓦」只是現代的一種漢譯,在不同的時代、地區有其他語音相似的稱呼。圖瓦人在歷史上從未出現自己建立的王朝,基本上皆為統治蒙古草原的政權所統治。
圖瓦的先民實際上早在隋朝以前就在此生活,從獫狁以降至秦漢時期,此處均為大匈奴汗國的勢力範圍。到西元6世紀後的隋唐時期,突厥興盛,圖瓦又隸屬突厥汗國轄下,因其原本就是鐵勒(突厥先祖)的一部,故也頗怡然自得,迄今圖瓦語仍保留許多古代突厥語的特點。
1206年,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草原,次年即遣其長子拙赤領兵北征「林中百姓」,為的就是奪取北亞草原最優良的薩彥嶺戰馬,也由此開始了蒙古的西征狂潮。從此圖瓦地區歸屬蒙古大可汗直轄,圖瓦陷入了蒙古族的長期統治中。
圖瓦的蒙、俄、中情結
俄羅斯首度接觸圖瓦是在1616年10月,俄羅斯派出由瓦希利(T.Vasilyi)率領的使團,從Tarskogo經哈卡斯翻過薩彥嶺到達圖瓦(這也就是筆者走的路線),在Khemchik拜會阿勒坦汗。緊接著10月26日阿勒坦汗亦派遣使者隨瓦利希返回莫斯科,瓦利希一行先回到Tarskogo向首長報告訪問圖瓦的成果,然後繼續前往莫斯科,從此開啟了圖瓦與俄羅斯之間的特殊夥伴關係。
至1655年,滿清是藉由統治蒙古而連帶取得了對圖瓦的控制,然而滿清對圖瓦又是以何種態度對之?從雍正皇帝的上諭可窺知:「爾烏梁海(圖瓦)人等世居樹內,以打牲為生,誰強則被誰據,遂納貢賦。」這正是圖瓦自古以來就依附在強權之下的宿命寫照,亦足證明雍正非常了解圖瓦的歷史。1883年到1885年,圖瓦爆發了反對蒙古的Aldan-maadyr(六十戰士)起義事件,目前圖瓦首都克孜勒有以Aldan-maadyr為名的博物館以茲紀念,由此可見當時圖瓦人對蒙古統治者的不滿情緒。
1911年滿清王朝崩潰,外蒙古旋即宣佈獨立,但在蒙古統治下的圖瓦當時人口只有5萬5千人,在客觀條件上,圖瓦不可能獨立建國,亦沒有建國的意識。當圖瓦人無法忍受喀爾喀蒙古的統治時,以往會尋求衛拉特蒙古的保護,此時則轉而向更強大的俄羅斯皇帝,請求將他們的領土併入俄羅斯,成爲一個保護國。此一請求於1914年4月獲得了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批准。
帶著眼罩的獵鷹雄糾氣昂,銳利的鷹爪攫住獵人高舉的手臂蓄勢待發,那是鷹與狼的圖瓦情仇。突厥民族傳統的獵鷹。(海中雄提供)
1920年6月,蒙古軍隊撤離圖瓦。次年,圖瓦人在俄羅斯紅軍協助下,擊敗了盤踞此地的白俄勢力,並將中國軍隊逐出境外。1921年8月14日,圖瓦議會宣佈建立唐努-圖瓦共和國,最終於1944年8月,改名爲「圖瓦蘇維埃社會主義自治共和國」,至此,薩彥嶺與唐努烏梁海正式成爲蘇聯領土。
值得一提的是,圖瓦共和國的第一任總理Donduk Kuular將喇嘛教訂為國教,限制俄國移民並與蒙古保持聯繫,此舉令俄國又驚又怒,終致1929年遭蘇聯政府逮捕並於1932年處死。為剷除蒙古遺緒,1930年,圖瓦語不再使用蒙文拼音,改採亞歷山大.帕爾姆巴茨(Alexander Palmbach)所創的圖瓦文字。
圖瓦人的突厥文化與民族認同
圖瓦牧民家中掛有白色哈達的成吉思汗像。(海中雄提供)
西元7世紀之後突厥汗國衰亡,北亞草原的各個民族都獨立出來,一些部落由於戰爭等原因,陸陸續續向南、向西遷徙,進入今天的中國新疆南部以及中亞等地區,而這些地區的土著居民有一大部分是屬於高加索人種的塞人,他們和塞人通婚混血後,外貌與體質發生變化,呈現出高鼻深目的一些特點,甚且逐漸放棄了薩滿巫術信仰,改信伊斯蘭教,生活習俗也進一步伊斯蘭化,逐步演化成一些看似和圖瓦人全無血緣關係的現代民族,比如說維吾爾、哈薩克等等。
當我在北亞與中亞考察旅行時,發現一些有趣的習性,也可說是圖瓦人與哈薩克人系出同源的證據。在他們與蒙古人混居的地區中,圖瓦學生較易與哈薩克學生交流,因為他們很快就學會哈薩克語,但要學習蒙古語卻有些困難,這也證明了圖、哈的語言皆源自古突厥語,兩者都保留一些類似的語法和字彙。另外,在觀察圖瓦人與中亞五國突厥民族(哈薩克、吉爾吉斯、土庫曼、塔吉克、烏茲別克)的審美觀中,發現他們都喜愛戴金製飾品及鑲金牙,這與蒙古人喜愛銀首飾是截然不同的。
圖瓦人雖長期生活在蒙古文化圈的影響下,卻仍大量保留了自己的人種特徵及特有的語言(圖瓦語)、文化(如養鹿)、音樂(如最繁複的喉音技法)及薩滿信仰等。相較與其他早已伊斯蘭化或蒙古化的泛突厥兄弟們,圖瓦無疑仍擁有最純正古老的突厥內涵。
但還是有一個特別現象,在我拜訪圖瓦人時,特別是牧民家裡,都掛有成吉思汗的畫像,我很好奇地問為什麼?「他是戰神,會保護我們」,這也顯露出兩者之間難以割捨的民族糾葛情結。
2006年2月8日傍晚時,終於到達離我祖先最近的地方,克孜勒。布魯克德副總理安排住進接待外賓的政府賓館,因為當時克孜勒沒有可以接待外賓的好飯店。而這個賓館是當年為了接待布里茲涅夫總書記而建的,他的居所是在二樓的後半層,進門是一間精緻小客廳,左邊是一間寬敞有手工精雕家具的接待室,右邊是傳統俄羅斯與圖瓦特色混搭佈置的豪華行宮,所有的家具擺飾皆原樣保存。
布魯克德副總理安排去拜訪Kongar-ol,並觀賞呼麥樂團演出。(海中雄提供)
當晚的歡迎宴就設在賓館,席間我問布魯克德:「我是第一位到訪圖瓦的台灣人嗎?」「不,之前有買香精的台灣商人來過!」台商真是無遠弗屆啊!原來圖瓦是沙皇家族御用香精的產地,以前是不對外開放的保護區。
晚宴後,偌大的賓館只有我一位外賓,當我躺在豪華行宮那張有厚重歷史的大大的床上,心中的震撼使得整夜半夢半醒,一場場歷史大戲的交錯,終於渡過了史詩般的一夜。
在筆者訪問圖瓦期間,觀察到一些有趣的現象。在首府克孜勒的第一個正式行程是拜會圖瓦科學院,座談會的第一個問題竟是:「聽說我們現在還是貴國中華民國的國民?」如此刻意安排的尖銳提問讓我有點詫異,只能微笑地回答:「這不應該是由我這個蒙古人回答的問題吧。」頓時會場笑聲揚起而氣氛也輕鬆了。
11-13世紀,圖瓦的突厥石像。他就寂靜的佇立在薩彥嶺上,那神秘而詭異的沉思,像是要對這個世界述說些什麼呢?(海中雄提供)
另外在拜訪老友安德魯‧歐札克(Andrean Oorjak,圖瓦總統的兒子)時,他送我一件傳統長袍,當地翻譯說:「這是一件蒙古長袍。」安德魯聞言立刻糾正:「噢,這不是蒙古長袍,是圖瓦的傳統長袍。」如此立即而強烈的反應,讓我更深刻體會到兩個民族間的隔閡戒心。儘管兩種袍子無論樣式或圖騰都幾無二致,但圖瓦袍不是蒙古袍,相似卻各自擁有、互不隸屬,而這種堅持,基本上即是因民族認同的衝突而引發的文化本位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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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彥嶺的驕傲----薩滿、呼麥
在參觀圖瓦博物館時,特別安排了觀賞薩滿的祈福儀式。圖瓦保存了北亞草原最豐富多采多姿的薩滿文化,因為圖瓦人的日常生活都與薩滿連結在一起,是最鮮活而真實的存在其文化中,人們也透過薩滿,用呼麥方式與靈界溝通。在祈福儀式的過程中,當薩滿巫師胸前的鷹爪隨著鼓聲而旋轉跳動,五彩的布飾幻化成彩虹般的光芒,我心神貫注而隨之起伏。
薩彥嶺是呼麥的原鄉,牧民更是藉由呼麥將人與大自然和靈界結合而發展出來的歌唱方式。呼麥是模仿冷冽的冬風吹過雪地的奇岩大樹捲起雪花的咆嘯,模仿動物的嘶吼特別是駱駝低沉的哀鳴,還有春天來臨和煦的微風吹過林梢拂過草尖的蟲鳴鳥叫聲。然而呼麥最為迷惑人心的,是一位歌者同時可唱出兩個旋律的歌聲,而其音域的高低範圍為驚人的50—4200赫茲,是西方聲樂無法比擬的。
圖瓦是緯度最南邊的養鹿民族,有美麗的鹿石文化。引自Tour in Tuva。(海中雄提供)
Kongar-ol Ondar 是圖瓦國寶級、也是世界最知名的呼麥演唱者。是2000年獲得提名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成吉斯藍調」的主角。布魯克德副總理特別安排去拜訪Kongar-ol,並觀賞他培養最年輕的少年呼麥樂團演出。當聆聽呼麥發祥地幼童清靈的原聲演唱,因時空的氛圍更強化了震撼力量,牽引著我無法自制地抖動雙肩、擺動雙手,身體緩慢地隨著音樂而旋轉,完全溶入在鷲鷹的招喚之中,極其享受著美妙的時刻。當腳步隨著樂聲停下來,在眾人尖叫歡呼中,我感動地立刻邀請他們來台演出分享給台灣人民。
2006年暑假,Kongar-ol不僅率領少年樂團,還安排了最負盛名、屬於他自己的Alash樂團一同來台,先參加了宜蘭童玩節,隨後進行了全台巡演。公共電視台還特別將在國父紀念館的演出製作錄影播出,這真是一場非常令人回味的饗宴。
1、 圖瓦人圖瓦人騎在大角麋鹿上用神秘的古老語言傳述著民族神話用靈界的呼麥吟唱出天地人之間的情感薩滿的鼓聲依舊迴盪在參天巨木之間圖瓦人依然自由自在地走在薩彥嶺的雪地上
2、 狼跡酷寒的西伯利亞透露出空盪盪的蒼涼踏著二千七百年前北絲路的古道雪地上的狼跡牽引著遊子回家在滿天飛舞白毛的唐努烏梁海巨大松幹突出雪覆的大地帶著眼罩的獵鷹雄糾氣昂銳利的鷹爪攫住獵人高舉的手臂蓄勢待發那是鷹與狼的圖瓦情仇自斯基泰、希臘、秦漢、匈奴征戰以來多少民族東來西往千古風流飄灑在薩彥嶺的雪地上
狼跡宛然 迄今猶存
3、 套馬桿思念總在遙遠的地方醞釀著午夜夢醒總是佇立在分手的鄂博前草原的香甜在雪融後隨著千溪萬水流向心口那是父親生前述說的故鄉長草的地方就長草吧!不要種麥子長樹的地方就長樹吧!不要砍了蓋房子雪原的故鄉是祖靈生息的母體是旱獭的暖被子馬蹄的達達聲撫慰著大地馬頭琴述說著草原的傳奇馬鞍子再也載不動父親對薩彥嶺的思念老頭兒盤坐在氈帳前抽著旱煙桿一口煙 一口氣 我的套馬桿呢?
*作者為文化部參事。1920年代,祖父海穆從阿爾泰山的科布多移居新疆。1949年,作者父親翻過帕米爾高原,再從印度轉來台灣,定居在溫州街的新疆大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