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為鑑,以武俠隱寓時事:《金庸傳》選摘(5)

《笑傲江湖》是金庸作品中少數沒有豐富歷史背景的其中一部,金庸為此說明,他想寫的是普遍性格與生活常態,類似的場景可以發生在任何朝代。(取自網路)

《笑傲江湖》自一九六七年四月二十日起在《明報》連載,正是大陸「文革」越演越烈之時,「五月風暴」即將襲港。小說連載不久,人們就感到它在影射「文革」,稱之為「政治寓言」小說。他說:

寫《笑傲江湖》的那幾年,中共的文化大革命奪權鬥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當權派和造反派為了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人性的卑污集中地顯現。我每天為《明報》寫社評,對政治中齷齪行徑的強烈反感,自然而然反映在每天撰寫一段的武俠小說之中。這部小說並非有意地影射文革,而是通過書中一些人物,企圖刻畫中國三千多年來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現象。

《笑傲江湖》刻意模糊了時代背景,因為他想寫一些普遍性格,生活中常見的現象,類似的情景可以發生在任何朝代。他否認有意影射「文革」,但無意中還是讓人感到似曾相識。他每天要在報紙上寫一篇社評和一段小說,寫時不知不覺受了影響。他反對「文革」的個人崇拜,反對用暴力壓迫正派人。黑木崖上,對東方不敗的個人崇拜大行其道,其情人楊蓮亭出於不可告人的目的推波助瀾,使個人崇拜之風登峰造極。所有教眾提到東方不敗都必須加上「文成武德,仁義英明」的定語。個人崇拜遍及所有老弱婦幼,對於未成年的孩子尤其有效。他們被要求讀教主的寶訓、聽教主的話,楊蓮亭抓了童百熊一家老幼,問道:「童家各人聽了,哪一個知道教主寶訓第三條的,念出來聽聽。」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背誦:「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教主寶訓第三條:『對敵須狠,斬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楊蓮亭道:「很好,很好!小娃娃,十條教主寶訓,你都背得出嗎?」男孩道:「都背得出。一天不讀教主寶訓,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讀了教主寶訓,練武有長進,打仗有氣力。」可見中毒之深。

任我行重上黑木崖前後,已被馴化的教徒把這一套原封不動地移植到他身上,他從最初的反感、不自然,到最後安然接受。這個過程令人感慨。

上官雲見到任我行,滿口都是肉麻的口號,高調的諛詞,從「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教主令旨英明,算無遺策,燭照天下,造福萬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屬下謹奉令旨,忠心為主,萬死不辭」,到「教主指示聖明,歷百年而常新,垂萬世而不替,如日月之光,布於天下,屬下自當凜遵」,「教主胸有成竹,神機妙算,當世無人能及萬一」。當他在黑木崖上安然接受舊部的跪拜時— (相關報導: 楊渡禁書五札》(2):角落裡的馬克思果然是九陰真經 更多文章

令狐沖退到殿口,與教主的座位相距已遙,燈光又暗,遠遠望去,任我行的容貌已頗為朦朧,心下忽想:「坐在這位子上的,是任我行還是東方不敗,卻有甚麼分別?」只聽得各堂堂主和香主讚頌之辭越說越響, 令狐沖站在殿口,太陽光從背後射來,殿外一片明朗,陰暗的長殿之中卻是近百人伏在地下,口吐頌辭。他心下說不出厭惡, ……

金庸借任盈盈之口說:

只是我覺得,一個人武功越練越高,在武林中名氣越來越大,往往性子會變。他自己並不知道,可是種種事情,總是和從前不同了。東方叔叔是這樣,我擔心爹爹,說不定也會這樣。

我不是說武功,是說一個人的性子。東方叔叔就是不練《葵花寶典》,他當上了日月神教的教主,大權在手,生殺予奪,自然而然的會狂妄自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