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荒唐,我感冒咳嗽了,在華盛頓附近馬里蘭家中。
恰是春節後不久,「武漢肺炎」正禍害全球,不是說「中國咳嗽,全球感冒」嗎?
我那天要趕一個飯局,恰好汽車送修,修車鋪租一輛車給我用,還要自己去取,我早起看看氣溫低,套了一件厚毛衣出門,趕到那邊,修車鋪跟租車站扯皮,耍我兩頭跑,跑了一身汗,脫掉毛衣只剩一件單褂,還嫌熱,趕到餐館又一頓大吃,忘了毛衣和風寒,更別提那個「瘟彈」放出來的「肺炎」。
回家就病倒了,躺了一天。家裡只有一種消炎藥,還是牙醫給傅莉開的,我只管胡亂服下。稍好一點,就出去買藥材,要熬一種寒露湯,這湯清肺、化痰、止咳,所謂「寒露一碗湯,不用醫生幫」。畢竟我曾有一位醫生太太,頭疼腦熱從不去醫院,待她倒下,多少我也「久病成醫」吧?那是我們在「寂寞的德拉瓦灣」十五年的活法,熬寒露湯雖從網上偶得,卻每年秋後都忘不了,倒成養生了。材料有玉竹、栗子、蜜棗、玉米、無花果、紅蘿蔔、淮山,所以也叫「玉竹湯」,中國超市皆有中藥貨架,不難找齊,再買一點豬骨,回家尋一砂鍋熬唄。
我以此土法跟感冒搏鬥,整整一個星期,最後就留了一點咳嗽沒淨,只好上西藥了。砂鍋裡的寒露湯剩根也不捨得倒掉,打開煤氣爐再熬滾它,一不留神將整只砂鍋燒得黢黑,我心疼又用鹼水熬那鍋底,須臾便脫盡如新,中國砂鍋真是皮實。
叫我分心的,是兀見網上一視頻,武漢某醫院急診室,地上鋪一屍袋,先擺上一個小孩,接著又在兩側各擺一個,一袋三孩,真是慘絕人寰!中國盛世,轉眼就成了人間地獄。
大瘟疫也終於出現棄嬰,他也出現在一家醫院,署名「英」、「帆」的一對小夫妻,遺棄了這個嬰兒。孩子包袱上有一張紙條寫道:「我們夫婦倆因生活所迫,現真的無力撫養,生他已把僅有的積蓄用光,如今我倆走投無路身無分文……」這些孩子都令人想起甘肅農婦楊改蘭砍死自己的四個孩子,即使不在瘟疫世道,中國的「留守兒童」的悲慘,也毫不遜色。
二○一五年在貴州畢節,有四個孩子在家喝農藥自殺了,大的十三歲、最小的才五歲。貴州畢節這個地方,近年已有多起慘案:二○一二年十一月五個小男孩在寒流來襲的雨夜躲進垃圾箱生火取暖,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大的十三歲、最小九歲;二○一三年十二月畢節五名兒童在放學路上被農用車撞死;二○一四年四月,畢節當地傳出十二名小女生被教師強暴,年齡最小才八歲︙︙這些被悶死、撞死、姦汙、自殺的孩子們,只因為他們的爸爸媽媽沒在身邊,離家打工去了,而殘害他們的其實不是別人,正是這個體制。 (相關報導: 帛琉團若有新冠肺炎確診者怎麼辦?陳時中:做好這件事仍能成行 | 更多文章 )
然而網路上外溢著更濃厚的,是人間地獄中的善良和人性。艾曉明進武漢照料臨終的老父親,封城後她安安靜靜地收拾、告別,最後父親走了,遺體由殯儀館接走火化,但是她困惑「最後我拿到的是不是我父親的骨灰」,這個驚異的細節,觸碰了我自己的痛點,那「天地閉的渤海灣」--二○○三年春我回北京奔父喪,未將父親的骨灰送八寶山埋葬,而是取出媽媽墓塚裡的骨灰,一道撒進渤海灣—我們都竭力做完該做的,卻控制不了結果,不過艾曉明還是合葬了她的父母,我卻沒有做到。截至二月十六日晚間十二點,中國官方公布的境內確診人數七萬零五百四十八人,死亡一千七百七十例,她父親是在那之外無法確診、沒有收治的龐大黑數之一。艾曉明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