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美中科技經濟對抗走入深水區,從晶片禁令到供應鏈重構,從AI競賽到海空軍演,這場沒有硝煙的競爭已構成當代最具結構性與長期性的戰略對峙。這不只是權力轉移,更是兩種制度模式、兩種技術體系與兩套國家治理哲學的深層博弈。若以東亞文化中熟悉的歷史隱喻為鏡,《三國演義》或能為當今局勢提供某種古今照映的觀察視角。
美國試圖維繫其在全球技術秩序中的主導地位,自2018年貿易戰以來,已將對中政策全面升級為科技圍堵。這一過程宛如赤壁之戰中北方的曹操,率領強大兵馬南下,企圖統一天下。然而赤壁的關鍵不在兵力,而在聯盟與天時。美國儘管在高階晶片設計、製程設備與軟體上仍佔據壓倒性優勢,但若無法有效協調荷蘭、日本、台灣與南韓等科技關鍵夥伴,便難以真正達成對中國的結構性壓制。赤壁最終以曹操潰敗告終,便是因為低估了地方聯軍的協力潛能,與地理與政治節奏的複雜性。
面對圍堵,中國所展現的策略迴旋,頗似諸葛亮的「草船借箭」。在壓力下,中國科技企業如華為、阿里、寒武紀、比亞迪,反而加速國產替代、自主創新。美方施加的壓力,反而成為激發中國內部資源整合與政策動員的助燃劑。華為從禁令陰影中推出鴻蒙系統、自研晶片與衛星手機,正努力打造不依賴美國科技的生態體系。這種「以敵勢為己力」的戰略安排,正是中國過去十年來由被動防守轉為主動重構科技版圖的縮影。
但中國同樣面臨戰略風險。對外政策若操之過急,例如在台海、南海議題上頻繁展示軍事肌肉,或一帶一路過度擴張而忽視財務與政局風險,則可能招致區域聯手圍堵、重演「夷陵之敗」的歷史困境:劉備東征東吳、未審全局,終致兵敗山林,蜀國元氣大傷,正是一例。中國若未能平衡內部動員與外部形象管理,其技術突破恐將被地緣焦慮與國際孤立所抵銷。
美國在這場競爭中所處的結構,也可比擬為「官渡之戰」中的曹操:外強中乾、優勢明顯,卻因內部問題潛藏不穩。儘管掌握全球金融與科技規則主導權,美國面對國內政治極化、債務高築與製造業空洞等問題,也無法無視戰略壓力的反噬效應。兩黨輪替下的對中政策呈現「路線延續、執行分歧」的現象,使得盟友信任與政策穩定性面臨挑戰。一旦如袁紹般兵力分散、決策混亂,美方也可能陷入資源耗盡的泥淖。
雙方頻繁進行戰略試探、軍事演習與話語放話,卻又避免擦槍走火,反映出典型的「空城計式」心戰對峙。中國對內高調強勢、對外則保持模糊與彈性,美國亦採取「高壓中留有空間」的策略,雙方均希望在不開戰的前提下壓制對手戰略空間。這種虛實難辨的「戰而不戰」,如諸葛亮與司馬懿多年對峙的心法之爭 -- 比拚的不只是實力,更是判斷、節奏與心理韌性。
最根本的分歧,或許仍在制度與治理模式的差異。中國如諸葛亮,強調規劃、長期投資、國家系統動員;美國則如司馬懿,講究謀定而後動、善守為攻,依靠制度與資本規則遞延主導權。一方以「集中力量辦大事」推動產業飛躍,一方則試圖透過全球聯盟與市場動能維持技術優勢。勝負之道不在短期勝負,而在誰能調整節奏、穩住內部、並讓策略與現實互相對位。 (相關報導: 杜紫宸觀點:「脫中入北」不是萬靈丹,台灣需要的是戰略清醒 | 更多文章 )
三國演義的終局,並非一統天下,而是三足鼎立、多方權衡。這或許也將成為當今國際秩序的真實圖景。美中之間不必然走向絕對對抗,更多的是結構性拉鋸、議題性對立與區域性協商。全球或將進入一種長期競合的「後單極時代」-- 不再是冷戰式的你死我活,而是多邊博弈下的動態均衡。如《三國演義》開篇所言:「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歷史不會重演,卻總能押韻。而誰能以歷史為鏡、以變局為舞,才有可能在這場沒有終章的三國對弈中,穩居主導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