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美國上流家庭的生活是什麼樣子?每小時1600千元的親子課程在上什麼? 剛從大學畢業的史蒂芬妮,為了還清龐大的學貸,不得不放下寫劇本的夢想,開始為富裕家庭擔任保母,穿梭在高級富豪生活中,一窺真正的有錢人的生活。
只要替有錢人工作,就不用為職涯起步的低薪發愁
一開始我覺得很扯。頭幾次來接露比放學,覺得這裡的保安實在高到離譜,但普通人家的小孩是進不了這所幼稚園的,除非爸媽是政客、名人、體壇明星,這種人家的小孩享有的殊榮,我至今還是搞不太懂。走上通往中班教室的臺階,我努力回想自己第一天上幼稚園的情景,終於,我想起來了:我根本沒上過幼稚園。
露比蹦蹦跳跳到我身邊,一碰面就問我能不能去公園玩。我們一面走下臺階,她一面細數最愛哪些遊戲設施,我跟在後面靜靜地聽。走出校門,我牽起露比的手,沿著第五大道走過八個街口,一路上都是整潔明亮的高樓大廈,腳下的人行道一塵不染,紐約市髒得出名,唯獨第五大道乾乾淨淨,光著腳走路也不用怕。
十月初的日子。距離我大學畢業已經過了半年,這是我住進紐約的第四個月,我一邊送露比回家一邊想:能找到這份工作真是太幸運了。
搬進紐約兩個月後,聯邦政府開始通知我還學貸,每個星期寄電子郵件來提醒我有這麼個大包袱。我的學貸負擔超級重—買兩部新出廠的BMW還有找。十八歲那年,我申請了七位數的學貸,當時我經手的錢最多就幾萬塊,對錢沒概念,自然覺得不痛不癢。
我卯起來想找一份既能養活自己又能按時還學貸的工作,所有娛樂圈能面試的崗位,我幾乎都面試了一輪,多虧我大學還主修電影和電視創作,出了社會一點用處也沒有。我想寫電視劇本,夢想成為莉娜.丹恩或葛莉塔.潔薇*的接班人。畢業後,我來到紐約接受人生第一場面試,才知道娛樂圈基層的起薪比大多數的速食店還要低。
好萊塢是用錢堆出來的,那些錢都到哪裡去了?我在猜:如果李奧納多拿了十億片酬,幕後人員能分的錢大概少得可憐,反正資深助導說怎麼分,大家也只能摸摸鼻子。
每個月四萬七的薪水,只夠我吃東西、付房租、搭地鐵,還有最重要的,修眉。學貸通知一寄來,我立刻領悟:就算我不吃不喝、走路上班、自己修眉,攢下來的錢還不夠還學貸的一半。我快速心算了一下:每個月至少要賺八萬多!嚇死人了!
後來,我發現只要替有錢人工作,就可以不用為職涯起步的低薪發愁,因此,我立刻抓住機會。
小小學習
露比和杭特的作息非常規律,兩個小朋友各自有各自的行程表,周遭的大人凡事都得按照行程表走。紗夏每天都會叫他們起床,一直到晚上沉入夢鄉之前,露比和杭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計畫,他們總是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如果紗夏需要外出辦事,除了會告知出門時間,也會交代回來時間。露比和杭特天天洗澡、週週上課,而且每個月都會安排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生活過得井井有條。在我的想像中,這樣的規律令人安心。
我每天早上九點上班,露比已經換上Oscar de la Renta的洋裝,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紮著一條辮子,別著小小的蝴蝶結。平日早晨的露比,比星期日上教堂的伊莉莎白女王還要端莊。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在我二十二年的人生裡,有沒有哪一刻跟露比一樣優雅?結果還真的沒有,我根本沒有優雅過。
露比平常都穿這樣去上學。今天這件洋裝繡著棕櫚樹,要價14000元,我為什麼會知道價錢?因為幾天前我才親手拆下標籤,把這件洋裝跟一整排類似的洋裝塞在一起,心裡忍不住好奇:就算我真的有錢,會不會願意花幾萬塊去買穿不到一年的童裝?這感覺實在太講究又太浪費了。
平常都是紗夏帶杭特去預先安排好的活動,我大部分時間都陪著露比,露比很喜歡黏著我,紗夏說杭特是她自己帶的,所以非常黏媽媽,這我無所謂,反正露比很乖,而且很容易講道理。
「露比今天有小小學習,十點鐘上課到十一點半,上完快速吃個午餐,妳再送她去學校。她應該想吃熱狗。」
以出生在第五大道的公主來說,露比很接地氣。即使錢多、人脈廣,露比一家人過得相當低調,我過了個週末回來上班時,常常在資源回收桶裡發現達美樂的披薩盒,或是在水槽裡發現Ben&Jerry's的冰淇淋桶。紗夏和老公伊恩都在第五大道出生長大,雖然過著人人稱羨的生活,卻常常拿昂貴的晚宴開玩笑—主菜的分量還不如一粒口香糖球,賓客整晚都在吹噓自家遊艇。紗夏和伊恩雖然有本錢炫富,我卻覺得他們非常樸實。
「我留了一些現金在餐桌上,記得自己買東西來吃。」紗夏一邊交代,一邊幫杭特穿上亞曼尼的幼兒外套。
紗夏和杭特出門後,我轉向露比,她舔了幾口棒棒糖,嘴巴就紅得像泰勒絲的招牌紅唇妝,一起床就吃糖果顯然太早,但紗夏管教小孩很寬鬆,想吃就吃,無所謂。
東八十一街四號。這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築,外牆是天然褐石,隔一條馬路就是世界知名的藝術博物館。我無法想像什麼兒童課程要在這麼高檔的地方上課,一瞬間還以為是紗夏搞錯了地址。
「哈囉。」一位女士坐在辦公桌後方招呼我們,右邊是富麗堂皇的大理石壁爐,整個前廳布置得像富家千金的香閨,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幼兒學習的地方,硬木地板上鋪著毛皮地毯,會客區擺放著米色家具,書架上陳列著家喻戶曉的童書。我回想起老家的國小—破爛的課桌椅,昏暗的日光燈,借來的教科書上畫滿了小雞雞。如果我讀書的地方不是黑暗的巢穴而是豪華的公寓,說不定成績會更好?
「露比,往前走,下樓梯,老師在等妳,」接著她壓低嗓子,好像要講祕密似的:「聽說今天要考英文『C』開頭的東西喔。」
「啊,對啦對啦,凱瑟琳在小小學習,但再十五分鐘就下課了啦。」
一堂課上多久?一班多少人?師生比想必是一比一吧,這麼貴。就算真的是一比一,這學費也太扯了。
「凱瑟琳快下課了,」坐在我隔壁的愛麗莎說:「要去上芭蕾舞。回家路上再打給你。好啦好啦,掰。」愛麗莎掛上了電話。
她開始收拾東西,我決定抓住機會交個保母朋友。帶小孩都沒有同事,平日午餐我都抱著兩歲的寶寶自己吃,我的朋友則一邊跟同事聊天,一邊吃外送的Chipotle墨西哥捲餅和Sweetgreen超大份沙拉。我每天搭地鐵上下班路過熙熙攘攘的商業區,總是會想像一群二十歲出頭的專業人士下了班一起喝一杯。萊菈常常描述跟其他律師助理出去小酌,雖然還去不起高級酒吧,但難得大家有空,去東村喝一杯一百五十元的啤酒也開心。儘管我愈來愈喜歡平日的生活,但保母終究不是我想要的職涯,我想追求的是事業,而非只是一份工作,真要說的話,帶小孩連工作都不算,離事業又更遠了。我平日接觸到的人年紀不是太小就是太老,很難交朋友。這下只能豁出去了,我深呼吸,鼓起信心,開口自我介紹。
「嗨,我是史蒂芬妮。露比的保母。」說完我伸出手,愛麗莎愣了一下,接著才跟我握了握手。
我感到一陣難為情,覺得自己真不會交朋友,但同時心生疑惑:大學的時候我只要在宿舍走廊逛一圈,就能交到五個新朋友,怎麼才過了一年,我好像就算傾家蕩產,眼前這位60歲的太太也不肯跟我聊天?我真是跌到谷底了。這位太太對我可愛的Zara毛衣不感興趣,也不想聽我認識哪幾間夜店的圍事。我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我跟這裡的貴婦更是生活在不同的宇宙。哪裡才有我容身之處?
這時正好下課,一群三歲幼童左搖右擺走上樓,我數了一下:兩位老師,五位學生,凱瑟琳也在其中,老師把孩子交到不用上班的貴婦或保母手裡,我和愛麗莎交談時,其他貴婦和保母也都來了。把凱瑟琳送到愛麗莎身邊時,老師彎腰看著凱瑟琳的眼睛。
「凱瑟琳,要不要跟保母阿姨說,妳今天念了什麼給同學聽?」凱瑟琳害羞地撇過頭、下巴抵著肩膀。「好嘛,」老師鼓勵她:「給愛麗莎看看妳今天念了哪一本書?」
緩緩地,凱瑟琳把夾在胳肢窩的繪本抽出來。我認得這一本。《嘰喀嘰喀碰碰》(Chika Chika, Boom Boom),我也學著念過這本廣受喜愛的字母繪本—當時我八歲,已經上小學二年級了。
「我每一頁都會念了,只跳過一頁。」凱瑟琳驕傲地說。
「她上星期念到T、U、V的時候卡住,但我們助教今天發現她只是不會分U和Y,所以馬上就糾正過來了。」老師笑著說。
我看著老師和愛麗莎擊掌,大家都滿臉驕傲,就連我這個路人都好佩服,心想:當年如果我也來小小學習,不知道會怎麼樣?我整個童年都被貼上「學習遲緩」的標籤,但真的是這樣嗎?究竟是凱瑟琳學得特別快,還是只要付得起每小時一萬六的學費,人人都能是神童?
我開始覺得搞不好我不是學習遲緩,純粹只是生錯階級罷了。
作者簡介|史蒂芬妮‧基瑟 Stephanie Kiser
史蒂芬妮原本是保母,住在紐約市。她來自羅德島州的北普羅維敦斯,後來搬到波士頓就讀愛默生學院,主修電影和電視創作。轉換職涯前,史蒂芬妮為曼哈頓的頂級富豪帶了七年的小孩。目前,她是紐約市一家廣告科技公司工程團隊的資深行政助理。她雖然不是工程師,對寫程式一知半解,但幸好並不影響她成為出色的行政助理。
史蒂芬妮目前住在阿斯托里亞,室友是一隻查理斯王騎士犬,名叫漢堡包.柯林頓。《我在億萬豪宅當保母:一個底層女孩在頂層社會的窺奇與學習》是她的第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