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珍專欄:小角落的黑暗 正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啊

崛起的中國,卻有著兩個宇宙。(取自網路)

我經常著迷於西方人看中國的視角,不論是訓練還是文字始然,他們似乎總能毫不費力氣(不必激動的)看待中國的發展或變化。

何偉當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所寫的《甲骨文》已經讓我驚艷,《消失的江城》則讓我反覆思索,如果人生中有一段把自己完全投入不同國度,我能做出這麼深刻的報導嗎?

繼何偉之後,《紐約客》又有一位在大陸工作、寫作的歐逸文,以更高的敘事角度觀察中國,歐逸文拒絕在大陸出版、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野心時代:在新中國追逐財富、真相和信念》唯一華文繁體版,即將在台灣上市,我第一時間慶幸的是:還好,在台灣看的何偉不是「刪節本」

中國,或者東方,是西方人永遠感興趣的目標。中國,對台灣人而言,這麼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熟悉到我們的視角甚至還不如西方人犀利,陌生到我們總是懷疑為什麼需要跟這麼奇怪的一個國家(政權)打交道?

二十五、六年前,前立委林正杰率團赴大陸,一路行過泉州福州廈門,拉車顛簸得讓人頭昏腦脹,無一處不是施工中的煙塵漫漫,夜市裡盡是鄧麗君鳳飛飛的卡帶,還有龍飄飄,我知道再過三、五年景觀必然不同,到了福州打了電話給母親,告訴她:老家門牌都在。那個年頭,出門就是一天不能如廁,因為「門兒,都沒有。」

去年到貴州,行經高速公路休息站,憋不住了問,「怎麼廁所都有門,但門都還是壞的啊?」陪同台辦尷尬的說,「你們多反應唄,沒幾個錢的事,多反應,地方就肯修了。」他們的尷尬讓我也尷尬,彷彿嫌棄都是一種不禮貌。

十七年前,辜汪第二次會談在上海,東方明珠塔已經落成四年,儼然外灘新地標,還有一個當年才落成的金茂大廈,當年上海第一高,如今只算第二高。海派風情恢復大半,行經大樓裡的巷子,後面一群中學生嘰嘰雜雜講的盡是英語,冷不妨一位大媽「呸!」的一聲就是一口痰,嚇得向前跳一步,冷不妨前頭小舖裡就倒出一盆不知是啥的熱湯,嚇得我向後退一步,簡直進退兩難,無處可逃。

十年前的上海,正在世博前的交通建設黑暗期,站在大路上四十分鐘叫不到計程車,叫上了四十分鐘動彈不得,還不計算冷不妨衝出的大媽,一聲大吼就攔截了你的車,奇特的是,不論其身材是胖是壯是纖瘦,其動作之迅速敏捷永遠在你之上,嗓門就不用比了。這樣的上海,現在當然不一樣了。

我在芷江,找到飛虎隊紀念館裡,已逝姑父在抗戰期間的輝煌戰績:戰鬥出勤次數最多。而姑父甚至沒跟我們提過,他的戰鬥機曾經被打穿過,而他不過是腳踝中彈,人竟然沒事。這樣的中國,彷彿跟我十足親近,但一點也不親近,有著親人事蹟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可能再去一次。

但是,中國就是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歐逸文以三十六年前潛泳入陸的經濟學家林毅夫做為敘事的開端,他好奇,台灣人也曾經像歐逸文一般好奇,扁政府執政時期林能否返台,是一件大事,馬政府執政初期也還是個話題,然而,如今就像經濟學界不乏有人評論,「林的理論在中國沒市場」一般,林的傳奇在台灣也漸漸褪色剝落。

中國市場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無數台商在那裡成功,無數台商在那裡失敗,我們大多看到成功者,然而,不論旺旺、頂新或鴻海,「形象企業」不在台灣人對他們的定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