ㄧ.
天鐸兄要我為他的新書寫序,很難拒絕。序有兩種:一是專業考量,目的在尋求專業領域內部的認證或討論;另一種是友誼的懇託,目的在邀請好友參與自己寫作或研究過程中的辛勞、鬱悶、發現和喜悅,具有分享性質。
天鐸電話上說:「糾結多年,終於寫出來了。好友當然要共襄盛舉,以壯聲勢。」老兄的邀稿顯然並非專業考量,而是友誼邀請。這種以分享為目的的序,多少帶有「威脅」的成分,卻又令人感到溫暖;下起筆來,理智和情感格外矛盾。
不過,友誼的寫法,可以泛泛地說,也可以細密地說。天鐸既然用一年多的時間,以一塊塊拼圖的方式,一步步解開一個鬱結在他心底十七年的情感、困惑與謎團;那我這篇回饋的序,似乎也可以以相應的時間跨度,和天鐸分享我對江南案的理解。不是專業的層次,純粹是生命的「分享」,是我對1970年代以來,中華民國、黨國體制和台灣主體意識變遷的觀察、焦慮和反省。轉折的時間點,就在1984江南案發生的那一年。
二.
1984年9月13日我飛了足足十個半小時的飛機抵達丹麥首都哥本哈根,待四個半小時後,轉搭歐洲內陸飛機直飛比利時的布魯塞爾,開始我在魯汶求學三年半的生活。第一次出國就跑這麼遠,古老大學城的秋天雖然美麗,內縮的心境,仍不免令人感到緊張、孤寂。荷語區老魯汶臺灣的留學生不多,香港的同學有一些,最多的是大陸來的留學生,鄧小平改革開放的路線顯然打開了一個全新的局面。我很快地和中、港、臺的同學們熟識了起來,兩岸三地長年的政治分隔、詭異的歷史情感、複雜的國族認同,大家在海外相遇,彼此之間充滿了好奇,都想了解對方的實際狀況和想法,我的宿舍因而成了大家聚集聊天的地方。
七O年代起國際冷戰結構的鬆解,香港媒體環境相當活絡,金庸的《明報》、李怡的《七十年代》、溫輝的《爭鳴》、金鐘的《開放》、陸鏗(大聲)的《百姓》等政論性雜誌,受到讀者熱烈的歡迎,也成了中、港、臺同學爭相閱讀、探索彼此的重要資訊來源。
1984年10月15日江南案爆發的消息,我們就是從香港方面的報導得知的,角度多元,和臺灣媒體多所不同。事件被披露之後,很快成為我們爭論的話題。其實,臺灣的媒體環境七O年代起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雖然戒嚴體制還在,但《中國時報》、《自立》報系、李敖的言論和雨後春筍般發行的所謂「黨外雜誌」,都成了衝撞中、港、臺政治結構的重要力量,反映了整個大時代變革的趨勢和動向。那二十年應該是兩岸三地媒體人最美好的年代,深刻影響戰後華人社會的政治、心理構造。這正是我理解江南案真相的第一個基礎。
三.
許多報導包括天鐸拼圖的結論,大都認為江南案的發生,主要是因為劉宜良(江南)這個人嚴重觸犯了情報工作的基本規矩,情報局相關人員的證詞,也都指向這是一件「制裁」的行動。天鐸2007年底出席竹聯幫精神領袖陳啟禮在臺北大直的告別儀式,見到張大春題贈的輓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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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悼詞顯然引發了同屬國安系統的天鐸強烈的共鳴,因而開始了他長達十七年的拼圖旅程。從回憶1987年大牛(劉金生)在巴西的猝死,以及陸陸續續和江南案相關人員的直接接觸、交往。真相明顯擺在那裡:劉宜良叛國(三面間諜),情報局按程序報告、籌劃、並結合竹聯幫人員執行制裁的行動,實乃忠義俠道之舉。我並不懷疑這一連串情報局方面研析出來的判斷及其真實性。但我更想從七O年代、八O年代中、港、臺媒體大環境的背景,試著理解劉宜良這個人所秉受的時代性格。
檢視劉宜良成長的軌跡,不難發現依附軍旅可能並非他真實的志願。在那慌亂的時代,這類不得已的生命抉擇應該不算特例。他自修考進政工幹校新聞系,可能漸漸意識到「政治宣傳」和「新聞報導」遵循的是不同的邏輯,服膺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價值與「真相」。
其實,軍中對政戰人員角色扮演的質疑,一直都是公開的祕密。劉宜良在幹校畢業前夕遭開除、與夏曉華發展的關係,以及後來他在「正聲電臺」、《臺灣日報》、香港乃至在美國媒體界的發光發熱;在在顯示媒體工作對他有更大的吸引。這除了緣自於他個人的志趣與才華,兩岸三地政治情勢的解凍,歷史大環境的鬆軟,為新聞媒體事業創造了大好的機會。像劉宜良這樣文筆好、英文好,又多少掌握了臺灣黨政軍禁忌話題素材的人,當然會成為兩岸三地報章雜誌競相爭取的寵兒。劉宜良的幸運在這裡,悲劇也在這裡。
他寫《蔣經國傳》,動念要寫《吳國楨傳》,其實是那個爆料時代媒體人趨之若鶩的事。民國以來兩岸三地被混亂的政治局面禁錮、變造、扭曲或美化的人、事、物,遮蔽了眾人所有的視線。七O、八O年代媒體的解放,「真相」的揭發與探索,不但是群眾心裡的渴求,也有市場的需要。從毛澤東、周恩來,到蔣介石、張學良,種種有關軍閥時期、國共鬥爭的大小故事,一一提到檯面上,真假莫辨,卻滿足了大眾的好奇心。我認為這是劉宜良所屬的時代性格。
劉宜良的遺孀崔蓉芝後來嫁給傳奇報人陸鏗(大聲)。陸先生在香港創辦的《百姓》月刊,是我比利時唸書時期每月必翻看的雜誌之一。1990年代末,因戴國煇教授的引介,我有幸和兩位時代風霜人餐敘小酌,記得當日話題並未及於江南案,初次見面,我也不好追問往事。不過,媒體報導中,崔女士堅決否認其夫婿為三面間諜的說法。陸先生和許多當年與劉宜良熟識且密切往來的朋友,不少是兩岸三地有名的媒體人、知識分子和官場人士,在他們後來發表的追念文字中,都指出劉宜良善於言詞,交遊廣闊,個性爽朗且樂於助人,是一個藏不住祕密的人。百無忌諱,常說:自己知道什麼就寫什麼,該怎麼對就怎麼寫;不求人,就不怕得罪人。朋友們喜歡聚集在他家,可能也是因為在那裡才能暫時丟開兩岸三地種種禁忌話題,可以一吐為快。這樣的自信和安全感從哪裡來的呢?
我和夏曉華先生的子女都是舊識,老夫人在世時曾去過他們陽明山的老家吃飯、唱老歌。老夫人過世後,還和其他友人受邀幾次參與夏氏兄妹的家宴。除了曾獲贈夏曉華先生《種樹的人》一書外,我和夏氏兄弟在一起,從未談過和他們父親相關的事,更沒有論及江南案的始末。不過,在網路上卻曾看過夏禹九兄一分訪談紀錄,令我印象深刻。因父親的關係,禹九三兄妹從小就和劉宜良熟識。赴美留學期間,禹九曾到華盛頓特區探望當時住在那裡的劉先生,禹九是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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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他,到了他家客廳,他才問夏鑄九去哪?我說夏鑄九去玩,然後就會回臺灣。劉宜良對臺灣非常反感,他一直叫夏鑄九不要回臺灣。他聽到夏鑄九回臺灣,就跳起來說:怎麼走了!然後他就叫當時唸小學的兒子出來,問兒子說:你是什麼人?他兒子大聲地說:我是美國人。劉宜良再問:美國國歌怎麼唱?他兒子開始唱星條旗國歌。這個印象非常鮮明,劉宜良認為他已經是美國人,所以中國大陸跟臺灣拿他沒有辦法。這是他的背景。」(引自「你說對不對」活動第二場的文字整理。時間2014年7月4日。主持人袁孔琪;與談人:夏禹九。發表時間,2015年7月19日)
我想,「我是美國人」這樣的心理認知,正是劉宜良敢於放膽說話、揭發「真相」的底氣。他像是一隻擺脫了兩岸三地烏煙瘴氣、密不透風、令人窒息的籠中鳥,以為可以自由飛翔、歌唱(這何嘗不是那一代人共同的夢想)。他顯然太過於樂觀,低估了保守力量的反撲。
四.
做成「制裁」的結論,又是根據什麼樣的邏輯呢?如果理解當時兩岸三地媒體世界大變動的趨勢,各種對兩岸政治領導人誣蔑、揭露的八卦書籍和文章到處都有。江南《蔣經國傳》的內容,其實大都逃不出坊間流傳的耳語,估計《吳國楨傳》也寫不出什麼太驚天動地的內容。那麼,臺灣的情報單位,為什麼要大動干戈、籌劃一個到美國那麼敏感的地方,執行制裁的任務呢?劉宜良的爆料有到那麼高國安層次的顧慮嗎?在我看來,「三面間諜」,做為制裁的理由是相當薄弱的,當時的媒體環境(現在恐怕更嚴重),因各方面的爭取所產生的種種訊息交易,應該是相當普遍的事,能不能認定它就是間諜行為,恐怕還有檢討的空間。嚴格說來劉宜良不能算是我方正式的諜報人員,作為付費的線民,能不能以「制裁」的理由加以約束,這都令人質疑。
談到權力核心和政治敏感議題時,我總會想起我九十二歲大表哥的特殊經歷與見解。他在1950年代初甄選入國防部二廳外勤班,接受諜報訓練。之後去日本,並輾轉歐、美、亞、非等各地執行任務。1960年代初派遣大陸,不久文革爆發,被捉入獄。
1990年代初,我們才得知他還在世,經多方努力,得以回臺終老。多年前某日,他看我入朝為官,一臉嚴肅地問我:「你現在進入官場,我問你:有沒有人願意為你死?」我當場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時代,做官還要有人願意為你死,你不被罵得臭頭已是萬幸。我當時回答:「當然沒有,我也不想有。」大表哥哼一聲冷冷的說:「那你沒有用!」隨後他舉經國先生為例。他說:「我們外勤班,不屬於情報局,我們屬於國防部,直接受經國領導。救國團、政工幹校才是蔣經國掌握權力的真正骨幹,大家都願意為他死。」我雖不認同他的看法,但卻相信這是「權力」(power)這個東西最最核心的邏輯,是最理性的非理性力量,清冷且充滿秋天肅殺之氣。情報和國家安全的工作,即是最接近權力核心的工作,很難用一般邏輯來規範,尤其在一個威權體制的時代。這是我理解江南案真相的第二個基礎。
我們不妨回顧一下江南案發生前後臺灣內部「權力核心」的變化及其面臨的問題。臺灣1970年代退出聯合國之後,蔣經國擔任行政院院長,最後並接掌大位。這中間面對國內外嚴峻的挑戰,政府之所以能一一克服,免於社會的動盪;在經濟高度成長的同時,又能逐步完成臺灣民主化的工程,這當然需要許多積極條件的配合;但,權力核心的穩定,應該是一個更關鍵的因素。正因為蔣經國在父親全力的栽培下(這當中當然有許多的故事可以說),權力核心的移轉才得以平和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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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國防部情報局長汪希苓是江南案的關鍵人物。(顏麟宇攝)
隨著臺灣社會的解放及民主的深化,也由於蔣經國總統身體狀況日益惡化,七O年代後期,權力核心的鞏固,受到越來越大的挑戰。不同於蔣介石、蔣經國父子的權力移轉,戒嚴令支撐下的黨國體制,即使受到外界若干的批評,威權的力量仍在,只要掌握關鍵的統治機器,權力核心依然穩固。但是,後蔣經國時代的權力安排,明顯和之前的狀況有了本質上的變化。臺灣主體意識崛起和民主化的工程,已經不是原來的黨國體制所能框限,美麗島事件、林宅血案、陳文成命案,一直到1984年的江南案,在在顯示中華民國正在面臨一次國家體質的變革,情報、國安系統首當其衝。「願意為你死」的古典精神,必須從「領袖」、「黨國」或某種「意識形態」的牢籠裡掙脫,找到一個更制度性的安頓。困難就在這裡!
1979年至1983年由國防部總政治作戰部主任王昇上將所主持的「劉少康辦公室」,一個統合黨、政、軍、特的編組,反映了國安系統急需建立快速、靈活回應社會突發事件的機制。結果並沒有成功,徒然增添了指揮系統上的紊亂。劉少康辦公室的設置和王昇的啟用,隱隱透露出鞏固「權力核心」(蔣經國)的思維比較是個人親信的考慮,而不是因應民主化所需要的客觀制度性的變革。不同於之前兩位蔣總統父子的權力移轉,「權力核心」及其周邊的鞏固力量,是充滿焦慮的。新的領導核心該是誰?誰是下一個效忠的對象?好讓大家繼續為他死,一切都充滿不確定感。這才是1984年前後,中華民國情治環境的真實狀況,也是江南案一個不該發生卻終於發生的悲劇之時代背景。
天鐸以「大汪」(汪敬煦)、「小汪」(汪希苓)內鬥作為其重要拼圖之一,我雖不敢說全無道理,但無法讓我們掌握到問題的本質。大時代變化的力量,豈能是個人私願所能左右?事件主角之一的陳啟禮事後批評:「小汪沒有擔當,他後面的人也沒有擔當」。並認為一開始便把責任推給陳自己,由他一人承擔,就不會惹出後面這麼多麻煩。時代的巨輪哪裡是個人意志所能撼動的呢?
蔣經國總統晚年,不論他個人知不知道,其權力周邊,的確有官邸、家臣或其嫡系在考慮、安排權力核心移轉的舉動。情報局以劉宜良寫《蔣經國傳》且著手要寫《吳國楨傳》,詆毀國家元首,做為「制裁」的理由之一,是台灣民主化之前的舊思維,是威權時代的產物和情感。天鐸花了不少筆墨描述汪敬煦將軍接掌國安局之後興革的新氣象。汪先生我完全沒有私交,卻有數面之緣。早年我曾住在新店,樓下一對朱姓「外省」老夫妻及其兒女和我們過從甚密,我的兩個女兒幾乎是他們照顧帶大的。後來知道,朱先生曾為何應欽將軍開過座車,後來更長期做了汪敬煦將軍的駕駛兵。朱先生一家人曾都住在大崎腳,汪將軍住在那裡,前立法院長劉健群也住那裡。朱太太原本在劉健群家幫傭,因而結識了朱先生。當時住大崎腳的,還有何應欽將軍的弟弟何應瑞。何將軍沒有子女,弟弟將三女兒何麗珠過繼給哥哥,大女兒則嫁給了汪敬煦。二戰期間汪先生因英文好,曾任中國戰區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上將的侍從參謀。兩家深遠的關係,可以想見。
我和汪先生就是在朱先生兒子結婚的典禮上遇見的,之後還在若干場合見過面、打過招呼。雖然如此,從朱先生夫妻口中,卻常聽到汪先生做人處事的一些風格,和天鐸的描述,頗為脗合。汪將軍工兵出生,有過作戰經驗。從工兵署長一路上來,並在台灣大變革的關鍵十年(1974~1984),擔負起中華民國情治首長的重要位置,身處風暴中心。他擔任過憲兵司令(1974~1975)、情報局長(1975~1978)、警備總司令(1978~1981)、國安局長(1981~1985),經歷了美麗島事件、林宅血案、陳文成命案和江南案等重大案件,每一個案件都有牽動臺灣歷史走向的能量,汪先生也成了箭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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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啟禮執行槍殺江南行動,後以「一清專案」被捕入獄。(新新聞資料照)
在那關鍵年代,能將情治敏感的工作交給汪敬煦先生,顯示層峰對他絕對的信任。然而,從汪先生許多口述資料中,他常強調自己是職業軍人,面對的是國家,並不與官邸的人做私下的往來。討論如何處理劉宜良問題的前置作業時,許多資料顯示的確有官邸或親近官邸的人介入,也邀汪先生參與。這些事態汪先生應該是知道的,但似乎並沒有積極配合,其中的難處,不難想像。江南案事發之後,國安局發動「一清專案」,能不能將它簡化成自己人內鬥?我是高度懷疑的。軍隊國家化,權力核心轉移的民主化,已經是一個不可逆反的道路。李登輝總統的接班,後來幾次的政黨輪替,都需要一個新的思維和精神來面對。江南案是翻過威權時代第一頁的開始。
五.
大學時代讀過勞思光先生的《歷史的懲罰》一書,裡面一段話令我難忘至今,他說:「人在任何歷史階段中,一方面他要受已有的歷史條件的限制;一方面他卻可能據其自覺的活動創生新的條件,以改變未來之歷史。人是以往歷史的奴隸,卻是未來歷史的主人。在歷史的因果關係下,人只能承擔一切已成立的歷史之過,但又能為未來種下新的果實。倘若人所處的歷史階段,正遇上已成立的歷史條件都給人類帶來苦難,則人對這種苦難只有承擔;但人仍可以為未來留下種子,以待新條件成熟,而使苦難解除。」
其實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環境、不同的世代、不同的政權、不同的族群、不同的個人,都各自有其因果;我們的價值判斷,我們所追尋的「真相」,充滿著縫隙,這些縫隙也是一切悲劇的根源。這一篇序寫得這麼長,不是要和天鐸抬槓,只是想從我理解的「大背景」補充一些觀看江南案的視角。做為一個外行人,我只能盡其所能,真誠地表達內心的想法。誤解和不周延的地方,只能請大家見諒。我固執的大表哥,非常反對我寫這類涉及情治事務的文章。我說這可以留下歷史記錄,以供後人參考啊。他說:「我們選擇這條路,就是打定主意要做無名英雄,真相對我們不重要。」問他有沒有遺憾?「有什麼遺憾?我很多同志第一次出任務便被打死了。我沒有什麼本事,只是幸運,才能活到現在。」托爾斯泰有一句名言:「了解一切,就會原諒一切。」我想這才是真正的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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