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倫・庫格爾曼(Glenn Kugelman)在網上申請科技行業職位毫無結果,於是,他採取了另一種策略:用膠帶張貼傳單。
庫格爾曼曾在eBay從事線上行銷工作,但遭遇了裁員。今年春季,他在近三個月的時間裡在曼哈頓的路燈桿上貼了150張傳單。傳單上寫著「最近被裁員。正在尋找新工作。」現年30歲的庫格爾曼將這些傳單貼在Google、Facebook和其他科技公司的辦公室外,希望招聘經理能在一堆「尋貓啟示」中看到它們。用手機掃描傳單上的二維碼,會跳轉到他的領英(LinkedIn)個人簡介。
「我認為這會讓我脫穎而出,」他說。「現在的就業市場肯定比幾年前要難。」
曾經受到企業大力追捧和爭奪的科技人才,如今正在爭奪更稀缺的職位。對於一群長期在科技業任職的人來說,這種命運的急劇逆轉表明的不僅僅是暫時的不適。這是整個科技行業的重新調整,該行業正在從根本上重新調整勞動力需求,並迫使一些員工離開。
據Indeed.com稱,自2020年2月以來,軟體開發職位的招聘資訊減少了30%以上。據Layoffs.fyi稱,今年行業裁員仍在繼續,自1月以來科技公司已裁員約13.7萬人。許多科技工作者太年輕,沒有經歷過21世紀第一個十年之初的網路泡沫破滅,現在他們第一次面臨四處奔波找工作的情況。
企業戰略也在發生變化。科技公司不再不惜一切代價追求成長、投資「登月」項目,而是專注於能創造收入的產品和服務。它們減少了初級職位的招聘活動,縮減了招聘團隊,並放棄了那些盈利能力較差的項目和工作,包括虛擬實境(VR)和設備。
與此同時,企業開始將大量資源投入人工智慧(AI)。2022年底ChatGPT的問世讓人得以一窺生成式AI創造類人類內容並改變行業的潛力。這引發了投資狂潮,並掀起了一場構建最先進AI系統的競賽。擁有AI專業知識的人員躋身少數幾類搶手人才之列。
格倫・庫格爾曼在曼哈頓用膠帶張貼印有個人領英頁面的傳單。(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我在科技行業工作多年。該行業的興衰周期,我多少了解一些,」47歲的克里斯・沃爾茲(Chris Volz)說。「這一次感覺非常非常不同。」他住在加州奧克蘭,目前是一名工程經理。他自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一直從事科技行業的工作,直到2023年8月被一家房地產科技公司解僱。
沃爾茲之前的大多數工作機會要麼是招聘人員主動聯繫的,要麼是通過推薦獲得的。而這一次,他發現他的人脈網路中幾乎所有人都遭遇了裁員,他不得不廣投簡歷,這是他在職業生涯中第一次這樣做。「聯繫人枯竭了,」他說。「我申請了大約120個不同的職位,只接到了三個電話。」
「我在科技行業工作多年。該行業的興衰周期,我多少了解一些,」47歲的克里斯・沃爾茲去年遭遇裁員。「這一次感覺非常非常不同。」(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不再有紅地毯
在新冠疫情期間,隨著消費者把很大一部分生活和消費轉至線上,科技公司大舉招兵買馬,招了太多的人。招聘者用豐厚的薪酬待遇、關於永久靈活性的承諾、豪奢的異地活動乃至有益身心健康的療愈設施來吸引潛在員工。人才爭奪戰極其激烈,甚至有公司「囤積」員工以防他們被競爭對手納入麾下,一些員工說,他們雖然被錄用了,實際上卻無事可做。
隨著通膨上行和利率攀升導致經濟降溫,下行期很快到來。一些最大的科技公司開始裁撤數以萬計的員工,其中一部分公司以前從未進行過大規模裁員。
舊金山聯合廣場的工作者和顧客。(The Wall Street Journal)
薪資服務公司ADP從2018年1月開始跟蹤其客戶中軟體開發者的就業情況,觀察到就業穩步上升,直到在2019年10月見頂。
ADP研究主管Nela Richardson表示,疫情期間的招聘激增減緩了整體下行趨勢,但並沒有逆轉這一趨勢。原因之一在於一個以創新為基礎的行業有它自然而然的軌跡。她說,「在數位化領域你沒有像以前那樣開闢出那麼多新天地」,並補充道,現在越來越依靠技術解決方案而不僅僅總是靠人來解決。
一些求職者表示,他們不再受到盛情接待。一位居於舊金山、被Meta Platforms裁員的前產品經理今年春天驅車前往約一小時車程外的一家公司參加面試時,收到該公司發來的一封電子郵件,告訴他到達後需要完成一項分三部分的寫作測試。他到達該公司辦公室時,那裡只有前台的一名工作人員。大約三個小時後,面試官來了,但只是要他完成寫作測試,並沒有真正面試他。
薪酬規劃新創企業Pequity的執行長Kaitlyn Knopp表示,求職者能夠獲高工資和高級頭銜卻不具備與之匹配的經驗的趨勢已經逆轉。「我們看到相關水準正被重置,」她說。「人們的待遇與他們的經驗和工作範圍更加匹配了。」
在BART車站通勤的上班族。(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據Pequity的數據,工資成長在2024年已基本停滯;公司使用Pequity來制定薪酬範圍和運行薪酬周期。工資平均僅同比成長0.95%左右。Pequity發現,自2019年以來,中型軟體即服務公司針對入門級職位的股權授予平均下降了55%。
公司現在要求工程師擁有更廣泛的技能。許多公司希望用更少的資源做更多的事情,希望團隊成員具備軟技能、協作能力,以及有助於公司把握AI戰略方向的實用知識,人力資源公司羅致恆富(Robert Half)技術事業部執行董事Ryan Sutton表示。「他們想要看到具備多面技能的人。」
一些科技行業工作者已經開始嘗試拓寬他們的技能,報名參加AI訓練營或其他課程。
亞特蘭大的軟體工程師Michael Moore今年1月被一家網路和應用程式開發公司解僱,在找了7個月工作卻毫無進展後,他決定報讀一所網路大學。Moore通過參加網路課程學習程式設計。他說,六年前雖然沒有大學學位,但他仍找到了工作。
現在,隨著被解僱的工人和首次進入就業市場的勞動者帶來更多競爭,Moore稱他希望向潛在僱主表明他正努力獲得學位。如果學校提供AI課程,他也可能會參加。
入門級就業崗位競爭激烈
康乃爾大學(Cornell University)管理學副教授Jason Greenberg表示,科技行業實習崗位的報酬曾相當於六位數年薪,而且往往能帶來全職工作。最近,公司縮減了實習崗位數量,發布的入門級職位也越來越少。Greenberg說:「現在不是2012年了。不是大學畢業生的牛市了。」
31歲的達拉斯人Myron Lucan最近去了程式設計學校,準備從空軍轉到科技行業。自5月份畢業以來,他看到的所有入門級職位都要求有幾年的工作經驗。Lucan認為,如果他能獲得面試機會,他可以解釋他使用飛機電腦系統的技能如何轉化為為公司建立數據庫。但在申請了近兩個月後,他甚至沒有得到一次面試機會。
「我希望得到一份工作,我知道我能,」 他說。「只是等待別人見我真的很痛苦。」
該行業的一些非技術工人,包括行銷、人力資源和招聘人員,已被多次解僱。
James Arnold過去18年來一直擔任科技行業的招聘人員,不到兩年內被解僱了兩次。新冠疫情期間,他擔任Meta的人才招聘人員,迅速招聘新員工。2022年11月,他被解僱,隨後花了近一年時間找工作,之後開始從事該行業外的工作。
今年年初,一家電動汽車公司給了他一個新機會,他非常擔心這個機會不會成功,於是他繼續幹了幾個月的其他工作,偷偷地同時為兩家公司工作。他最終辭去了第一份工作,但一個月後就被這家電動汽車新創公司解僱了。
「我之前有兩份工作,現在什麼工作都沒有了,我可能原本至少還能保住一份工作,」他說。
Arnold說,他申請的大多數工作的薪水都比以前少了三分之一。讓他惱火的是,科技公司的財務狀況已經反彈,但其中一些公司卻更加依賴顧問,並將職位外包。「新冠疫情證明了遠距工作是可行的,從這個意義上說,現在它打開了全球化就業市場。」他說。
一個行業亮點是:曾經參與開發ChatGPT等產品所用大語言模型的人可以輕鬆找到工作,年薪遠超100萬美元。
Pequity執行長Knopp表示,人工智慧工程師的薪酬是普通工程師的2到4倍。「這是對未知技術的極端投資,」她表示。「正因為如此,他們負擔不起在其他人才身上投資。」
科技行業以外的公司也在招攬AI人才。「五年前,我們的董事會不會問執行長,我們的人工智慧戰略是什麼?我們在人工智慧方面做了哪些工作?」從事高管獵頭工作數十年的Martha Heller說。她還稱,如果資訊長只知皮毛,「董事會就不會有很好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