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乾隆時代的「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主張:「凡作文者,當作主子文章,不可作奴才文章也。」
他有一方「鄭為東道主」的印章,靈感來自《左傳·燭之武退秦師》:「若舍(捨)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
鄭板橋將「舍(捨)鄭以為東道主」這句話,去掉「舍」和 「以」字,刻成「鄭為東道主」的印章。他說:《春秋左傳》為五經之一,將傳文撩頭去尾,使之為我所用,也許有人會認為不妥,其實不管是什麼經典,用它時都不必字字照 搬。凡作文章,無論大小長短,都得自己作主。
受到「啟發」,我也刻了一方「我為東道主」的印章。「我為東道主,不作奴才文章」,講自己所相信的話,乃至堅持自己所相信的,是我四十多年來撰寫時論的基本態度,也是立身處世的一種自我惕勵。
兩岸政情─既要站在內看,也要跳出去看
上一世紀的八十年代,台灣海峽兩岸和香港都身處巨變之中,那時候我已經每天在報紙上發表時論,把此一巨變的前因後果,及此一巨變的前途歸結,認真去想認真去看,把想到看到的變成文字。八九年底,我自資出版《神州巨變與台 灣風雲》文集,上篇收録「六四慘案」前後在報上刊登過的評論,下篇收録的文字是蔣經國逝世後的台灣政情觀察。
同窗摯友李彭基兄為此一文集作序,其中一段文字三十五年後的今天讀來仍是心有戚戚焉:「看兩岸政情,既要跳出去看,也要站在内看。跳出去,是 擺脫黨派爭鬥漩渦孽障;站在內,是不棄國族休戚與共情懷。不跳出去,無以澄明之情看兩岸治亂;不站在內,無以關切之情論一族興衰。治亂興衰儘可作漁樵閒話,但那是人世清明說前朝舊事的無常,而我們却還在劫中,一個劫字自有黎民血淚,倘不作錚錚之言,何以對前賢,何以對同胞。」
我在七十年代末開始撰寫時論,主要是兩岸政情。到了八十年代初,香港前途問題登上議程,置身於是非利害之中,我與當時很多知識分子一樣,漸漸感到自己和中國命運密不可分,而台灣海峽兩岸的互動,亦會幅射到香港。於是我每天奮筆疾書,都是論析兩岸三地巨變,以及把自己對香港前途的憂慮毫不保留地宣諸於筆墨。那個時候在香港月旦政事,可以有不為某種政治權力解釋、辯護、圓謊的自由。反之,撰寫政論先有結論,然後再裝上一套道理去,而且結論是權者給規定的,又或者是自己揣摩權者意志得來的,那就是最卑下,最惡劣的一種政論了。所以,我寫的文字,「跳出去,是擺脫黨派鬥爭漩渦孽障;站在內,是不棄國族休戚與共情懷」,不為尊者諱,不作傳聲筒,於是肆無忌憚,肆口逞說。
名嘴網紅─各為其主,混淆是非,蠱惑民眾
寄寓台灣期間,看到這個民主自由國度的政治衰敗,執政者權力欲的不正當宣洩「禍國殃民」,不同政治陣營沒有免於偏見的自由,敵我分明;政黨、政客「為團結而相同」,黨同伐異,完全沒有「物相反者相成,見相左者相益」的器 識。我們身處資訊爆炸的時代,但在台灣一談到政治,竟然完全沒有理性思辯的空間。
狐群狗黨,沆瀣一氣。政客乃至政論「名嘴」、「網紅」, 各為其「主」,更不堪的是,後者更有人是為了賺取上節目的「通告費」,不惜混淆是非,蠱惑民眾;其取悅「金主」的方式;與靠夜度資過活的,沒有上下床的分別。 這已經不是政治立場不同的「各言其是」,而是人格問題。
今年二月六日,台灣民眾黨前不分區立委蔡壁如參與 MyRadio Taiwan「民之所毓」節目錄影,毓民請她在節目中朗讀以下一段文字:
「小人有恁一副邪心腸,便有一段邪見識;有一段邪見識, 便有一段邪議論;有一段邪議論,便引一項邪朋黨,做出一番邪舉動。其議論也,援引附會成一家之言,攻之則圓轉遷就而不破。其舉動也,借善攻善,匿惡濟惡,善為倚牆之計,擊之則疑似牽纏不斷,此小人之尤而借君子之迹也,此 藉君子之名而濟小人之私也,亡國敗家,端是斯人。」
蔡壁如讀後表示「不無所感」。 這段出自明儒呂新吾《呻吟語·論品藻》的文字,用來形容台灣的政黨、媒體、名嘴、網紅,誰曰不宜!
「亡國敗家,端是斯人」。天佑台灣。 (相關報導: 風評:人之將辭其言也善?NCC驚悚劇還沒下檔 | 更多文章 )
*作者為撰寫時論逾半世紀的新聞界老兵。 前美洲中國時報港聞版編輯/前香港立法會民選議員。本文選自2024/08/09 MyRadio節目《毓民踢爆之說文解字》。